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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相思之毒 ...


  •   自从怀孕,梅儿决定亲手做四套衣裳,得闲便往尚衣房请教,嬴政自然不愿她奔波,可梅儿美其名曰亲子套装必须亲力亲为才能显出意义来,孕妇最大,嬴政就没再阻止,不过是让尚衣房的人隔三差五往梅儿宫里跑,还让兔时时跟着,处处照应。

      受到人身制约的梅儿想进一趟太医院真是难上加难,看来得想其他法子。梅儿往刑书斋拿了些药理书简,庶囿里溜达上几圈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药材,搜寻无果。

      嬴政下朝回寝宫,看到梅儿刚巧散完步回来,他不温不火的说:“朕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嘛。”

      “医官都说了我这胎怀得稳,不会出什么事的,何况散散步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嬴政对这孩子宝贝得紧,深怕梅儿离开房间出一丁点岔子。

      “来。”嬴政扶着梅儿坐下,端起热腾腾的粥细致的吹了两下,递到梅儿唇边。

      难得的温存悉心,梅儿一贱骨头不习惯得很,所以本能的避了避,想看清他喂的是何物,“这是?”

      红红的一颗颗小豆子是……还没等梅儿自问自答,他便说了出来:“红豆。”梅儿这段时间有些水肿,这才命膳食房煮了红豆粥。

      碗中液体鲜红,内里颗粒饱满浑圆,让她想到诗人王维脍炙人口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纸?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似血,一根根藤蔓捆住,思何处止,一条条荆棘生出,念何以恶,有多爱便有多痛。红豆如毒,化在嘴里细沙般绵密,甘之如饴,殊不知所谓红豆原是相思子,有多美便有多毒。

      “相思子……”梅儿兀自喃喃,当年的嬴焉脂就用过相思子,兴许百密终有一疏!

      用完早膳,梅儿任性,再次出去,扬言说是散步消食,各个熟悉的和陌生的宫殿串门子,直到把兔折腾出几分疲惫,梅儿觉得时机成熟,向目的地驶进。

      嬴焉脂的宫殿很是萧条,荒废到杂草丛生,无人打扫的地方四周都铺满厚厚的灰层。

      兔轻轻一吹,惹得人够呛,“夫人,这里这么脏,还是走吧。”

      “哎呀,来都来了,我想再看看,难得找到个清净地。”梅儿食指摸了把案上的尘土,果真是厚,越厚就说明越少人来此,那她能找到相思子的机会就越大。

      梅儿往茅厕方向去,不出所料的脏乱差,“真脏!那个……”梅儿眼珠子转了转,假装腼腆的撒谎:“我要更衣,能不能麻烦兔在外面候着。”

      兔识趣的转身背对她,梅儿再补充一句:“要不你到殿外的车上休息会儿。”

      兔微蹙了眉,别有深意的侧头看着梅儿好一会儿,还是听从了命令,“诺。”

      梅儿必须好好翻找一遍宫殿,在灰尘杂物的隐蔽处总会藏着什么晦暗的事物吧。可是寻了三四遍都没能找到,梅儿无精打采的往外走,房内虽然晦暗,房外却是布满了草木,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尽量不踩伤大自然的结晶。

      那绿意盎然的景致,遍布数朵黄花,忽见一两处红点,梅儿蹲下来确认这株植物,茎藤之下结着豆荚,豆荚微微鼓起,有些还裂了小口,露出里面的豆子,梅儿用袖里的小刀轻轻剥开,但见豆子鲜红亮丽,连着果皮的地方带着一小半黑色,活像是营养不良的小瓢虫。梅儿这段时日看过许多药类书籍,再加上以前见过此豆子,所以她很肯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相思子,没想到生长于南部热带地区的相思子,竟能在中原地区咸阳宫内生根发芽,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知是偶然还是上天的旨意,赵高的大女儿要嫁给咸阳县令阎乐,准确的说是招到个上门女婿。难得大喜庆的日子,梅儿巴巴的求着嬴政出来参加婚宴,还美其名曰为了低调要早点去,不然等他嬴政的车队一到,座上客全都得到府门口迎接,到时候赵府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也会不计其数。
      这不,早早的去得赵府,赵高一家上下都站在门口,幸好府内还算清净,迎亲的队伍和宾客都尚未到。

      入得赵府,嬴政和赵高聊了聊有关胡亥的学习问题,梅儿认真的听不发一言。到后来又谈论起国政大事,梅儿便借口要四处转转,赵高的妻子郑飞华一听,立马回道:“正好,飞华带夫人参观一下赵府。”

      她知道梅儿很多圣上专宠,当然要巴结好,故一路极其详尽甚至毫无保留的介绍了赵府的假山凉亭和房屋布局。

      待得婚宴开始,一众客人热闹非常,各色酒菜上桌,梅儿不慎弄脏衣裳。有教养的富贵人家过于讲究,衣裳弄脏了一点点就必须换,何况梅儿穿衣向来素雅,一小点油渍也会变得很显眼,所以名正言顺的对嬴政说:“我要去更衣。”

      梅儿正欲起身,被嬴政拉住了胳膊,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朕陪你去。”

      显然是要离席的节奏,可是这场盛大的婚宴,像嬴政这般重磅级的人物离场该多扫众人的兴致,梅儿乐于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故而嫣然一笑,“没事,皇上再坐会儿,妾更衣即回。”

      赵高看此情况,当然要周到的安排几个小厮,便对嬴政道:“圣上放心,在臣赵府之内绝不会出任何岔子。来人,护着夫人去更衣。”

      “诺。”

      梅儿见几个壮丁气势十足的站了出来,哪里愿意他们陪着,遂连连拒绝,“谢过赵大人了,我由内侍郎兔照应便可,这么多人跟着怪不自在。”

      “这……”赵高看嬴政眼色,可迟迟得不到回应。

      “要不,让飞华陪着夫人去吧。”她为赵高排忧解难。

      郑飞华虽然曾是梅儿的奴婢,毕竟过去许多年,二人之间的感情早就生分了甚至叫陌生,更因为养身毒丸梅儿反感排斥郑飞华,可是现在的情形梅儿不得不同意她跟去,支开一个女人比支开一群男人容易。

      跟去郑飞华的房间,奴婢倒上两杯温水后退下。梅儿瞥了郑飞华好几次,曾经的她很好动的,现在竟能一动不动的沉默静坐,到底在想什么呢?

      “郑飞华,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梅儿有意搭话,“曾经是个宫奴吧?”

      “对呀,宫奴,倒是宫奴的时候最自在。”郑飞华一副谦卑感慨的模样,“只怪当年太任性……”

      多去那么久,梅儿无法再深究,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至于郑飞华如今幸福与否,冷暖自知苦甜自尝!

      兔从车上拿来套干净衣裳,把他们全都请出房间,关紧房门。仔细观察清楚后窗情况,确认无人经过,这才卸下纱窗笨拙的爬了出去。

      赵高的书房和卧室很近,省了梅儿两头跑的功夫,她必须抓紧时间动手,以免引起怀疑。

      正要推门进去,却被人唤住,“夫人。”

      兔怎么就找到此处了,梅儿脑子转得飞快,得找个理由,“嗯……刚刚有只猫撺进房间吓了我一跳,你去帮我抓住它……”梅儿眼睛瞟向四周,终于寻到一处,风吹草微动,手笔直的指过去,“在那里,对就是那里!”

      兔并未看向梅儿所指的方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梅儿,似洞悉了一切,“夫人,何苦以命相搏。”

      兔总是贴身陪护,被他发觉异样本是早晚的事,所以梅儿没有惊慌,不过也只能说出实情:“赵高若不死,秦难安宁。”

      “无论夫人信不信,兔觉得夫人很熟悉,所以夫人欲做之事兔一直未报于圣上。”兔闭眸,想到这么多年同赵高随侍嬴政左右,早已产生了分歧甚至矛盾,赵高的野心在膨胀,“赵高,他早就该死,既然夫人这么坚持,兔愿意帮您这个忙。”

      “此事与你无关!”梅儿厉声道,想到自己欠兔的太多太多,她的声音不由又软了下来,“兔,我不值得……”

      兔冷冷一笑,“当亲人一个个离开人世,还有什么是仅剩给我的值得!”

      “兔……”梅儿竟无言以答。

      心软的瞬间,兔抽出梅儿袖中藏着的小锦盒,盒中密密麻麻的绣花针扎排在布条上,他关罢盒盖在梅儿眼前晃动锦盒,挑衅道:“告诉我如何办吧。”

      梅儿承认自己既没有兔的身手好又比兔矮了大半截,哪里抢得过,她无奈的摇头,“里面装的全是用相思子浸过的毒针,把针插入赵高的衣物和书简中,哦,对了,还有鞋子里面也要放上几根,越隐秘的地方越不易被他发现。但是兔一定一定要小心,针要轻拿,千万不要被扎伤!”

      “知道。”兔捏紧锦盒,如此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他无从探究,只是随心而为。

      到如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随心!

      “我给你把风,万事小心!”梅儿沉重的心波澜四起。

      由于古人晚上很早入睡,并无晚饭一说,婚宴自然举办在中午。青天白日里作案让梅儿心虚不已,所以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四周情况,日中强烈的阳光晒得人头脑昏昏。她不由得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忽感一团黑影晃过,好生熟悉!

      梅儿本能的追过去,直到追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她才停下,转过身来,手上亮闪闪的匕首刚要挥来,看清是梅儿,不由顿住。

      果然是她!

      “冒臻!你怎么会来这里?”其实明知故问,冒臻偷偷的潜进赵府,还带着凶器,她是要来杀嬴政!

      梅儿伸手扣住冒臻手腕,正欲夺过匕首,却被她灵敏的避开,收回匕首敛于袖中。

      “大王没治你罪,你怎么还死心眼的闯到赵府来!”梅儿懊恼,她这是在找死呀,“珠娜和乌格呢?”

      “她们哪愿意照顾我这落魄的匈奴公主,早回匈奴了。”自从始皇放她们离开,两个丫头便劝着她回匈奴,冒臻死活不干,到最后就留下她一人在咸阳等待时机。

      “冒臻,之前你就试过,待在咸阳没用,动不了皇上的。”梅儿怂恿她,“好生做你的公主,快些回匈奴吧!”

      “皇上,皇上,见得真是亲热,从一开始冒顿哥哥就告诉我你一心要回咸阳,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阿梦姐姐还是爱他爱得紧。看在我换你一声姐姐的份上,此事你别管,是死是活由我去吧。”冒臻意志坚定,说着便要大步流星的离开。

      梅儿忙拦住她的去路,“冒臻,别做傻事!”

      冒臻往夹缝边上过,可她去哪梅儿挡哪儿,冒臻气不过,宣示道:“事未成,何以还乡!你让开!”

      “不!”梅儿亦是坚决。

      二人推搡,谁都不让谁,冒臻奋力一撞,巨大的冲击袭来,梅儿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到地上!

      脱困的冒臻哪里管得了梅儿有没有受伤,正欲抬腿跑开,可还是担心的回了下头,但见梅儿紧蹙眉头,手按着肚子,地上竟有一滩血迹,冒臻吓得愣了神。梅儿怀孕才4个多月,并不特别显怀,所以冒臻才未注意,可看梅儿如此情形也明白了过来,她缓缓的蹲下确认梅儿情况,“你还好吗?”

      梅儿的喘息微弱,忍着剧痛和悲伤,握住这个单纯女娃的手,“冒臻,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根本……杀不了皇上,放弃吧,回……匈奴过你的自在日子。”她牵强的勾动唇角,讽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就说……你杀掉了始皇……未出生的孩子,这个理由足够……冒臻衣锦还乡。”

      “阿梦姐姐,这是何必……”弄得冒臻啼笑皆非,进退两难。

      且听远处喊声传来:“夫人……”

      “夫人……”

      纷繁的脚步声,看来是来寻梅儿的人。

      “不要再回咸阳!”梅儿用仅剩的力气推她,“快……走!快……”

      冒臻听到喊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也是吓得不轻,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全是温热的鲜血,梅儿的血流得越发厉害,她的心更加慌乱,再听梅儿几句劝解,颤微微的往后门跑。

      因为所处偏僻,梅儿又无力呼救,寻她的人找了好几圈才发现梅儿。

      原来,当时兔骗了郑飞华说夫人更衣慢,让她多等会儿,而自己回婚宴上复命。郑飞华信以为真,等了许久见梅儿迟迟没有出房间,这才推门探个究竟,房中已是空空如也,她立马汇报赵高。赵高派人偷偷寻找,发现后门死的两个守卫,知道事情严重,这才上报嬴政。兔听到声响,快速的拾掇好锦盒退出书房,汇入寻人的队伍。

      得到消息后,众人赶来。

      “快传医官!”嬴政看到奄奄一息的梅儿,大急,又不敢抱她起来,深怕动弹一点人便折腾得断了气,他附身看向梅儿,压抑而颤抖的声音问:“告诉朕,谁干的?”

      “是……”梅儿气若游丝,眼睛无神却直直的望向赵高,欲语难言,好一会儿才微微的摇头,随后阖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为何,看得赵高那厮一阵心虚,更怕因此事担上责任,遂命令道:“快从后门追,可疑之人一律抓来!”

      嬴政等不来梅儿的答案,便冷冷的对身后的赵高说:“赵府上下严密把守,每个房间都给朕仔细的搜!”

      “臣,遵旨。”直觉告诉赵高,真凶若不尽早抓到,自己就得遭殃。

      医官把过梅儿的脉,顶着嬴政似要杀人的眸子,冒死直言:“夫人崩中,无治……”

      “朕命令你,止血活命!”嬴政不想听到他“无治”的结果。

      血崩之症来的即快又急,梅儿又被发现得晚,早失血过多,能坚持到此刻已属不易,哪里还能救活!

      医官不得不道出未说完的话,“圣上,夫人薨矣。”

      嬴政哪里肯信,推开医官,探梅儿鼻息,他又轻轻唤了声熟睡的人儿:“梅儿……”

      没有回应,没有呼吸,更没有了生气!

      嬴政不由喉痛发痒,轻咳两声,却由喉头的痒延生至心尖,他捂着嘴重重的咳嗽,一声又一声,便觉心脏都要咳出嗓子眼,这才停下来,抬手一看,掌窝间一滩血迹,真不知是梅儿的还是他的?早已相融!

      赵高眼尖,看到嬴政咳出血来,又对医官道:“快给圣上看看。”

      嬴政挥开医官搭上来的手,攀附着墙壁站起来,傻站在一旁的兔此刻才回过心神,扶了嬴政一把,换来的只是嬴政愤怒的瞪视,梅儿的死兔亦有责任!

      那边搜罗赵府的士兵什么都没有找到,倒是赵高派往后门的壮丁抓回十几个男女。

      最显眼的就是冒臻,即便她低着头仍被嬴政一眼认出,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阴狠的一双黑瞳审视,“冒臻公主,何以在此处?”

      冒臻的下巴被捏得发疼,可她的目光仍是移向梅儿,看到毫无生气的梅儿,她似乎顿悟了什么,只道:“对不起……”

      “收押候斩。”嬴政森寒的一句砸来,无心再看冒臻,抱起满身血迹逐渐冰冷的人儿缓慢离开赵府,一步又一步,似坠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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