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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86章 情归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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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儿搬去了乾潜宫偏殿居住,兔每天送来餐点,过上“他给自足”的日子,同嬴政已然咫尺天涯。撇开郁闷的情绪,梅儿一有空就去找胡亥,可惜只能默默的在远处偷偷看。
偷看得久了,难免引发宫奴议论:“这女的谁呀?”
“听说是圣上新宠的女人。”略知道些情况的宫奴说。
“是吗,长得不怎么样呀。”宫奴打望,一阵唏嘘,“自从我秦统一六国,围绕在圣上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有哪个长久的。看着吧,不出两个月,还不是跟以前那些个夫人一样,被送去咸阳宫外的宫殿老死。”
“未必,她可是住在乾潜宫耶。”宫奴紧张兮兮的左右张望了下,确认没有其他陌生人后才神秘的小声说。
众人一听略有吃惊,不过更多的是羡慕嫉妒,居然住在始皇的寝宫,可以近水楼台朝夕相处,天下几个女人有幸获此良机。她到底何方神圣!定是个美人胚子?
不甚了了的议论,多少会飘到梅儿耳中,直被说得羞愧不已,甚至到了自卑的地步,所以梅儿越发刻意的和嬴政保持距离。
公元前215年,秦王政32年,始皇东巡。
有大半年时间没和嬴政近距离接触,如今难得有机会同坐一辆安车却只是沉默,俗话说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变态,梅儿都已变态成猫,缩在角落里挠车板。自己不清不楚的跟在嬴政身边到底算什么?
自从兰池事件后向来寡言少语的嬴政更是吝啬言词,梅儿在角落里动作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都无法引起嬴政的责骂。
终于,安车停下来,兔在车外说道;“公子,到了。”
梅儿眼巴巴看着嬴政下了车,她不知车下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倒不如待在车上安全,本有此决定但听兔高声唤道:“夫人,下车吧。”
车开到了咸阳远郊的一座房子前,梅儿尾随着进屋,房子不大却是温馨,袅袅炊烟偶然飘来闻那香气,应是房子女主人在做家常菜吧?
“公子,请上座。”房子男主人毕恭毕敬的对嬴政道。
梅儿循声看去,男子英俊不凡,身形魁梧当是练家子,酷酷的板着张脸,看着甚为眼熟。
二人坐定,片刻后,一个女子笑盈盈的进屋,将热腾腾的菜摆上食案:“让公子久等了。”
女主人欲转身落座,视线所及正巧撞上目光呆滞的梅儿,“哟,这是何人?”
梅儿定了定心神,礼貌的回应:“奴婢……哆啦阿梦。”
“何必这么见外,妹妹一块坐吧。”女子极度热情的招呼客人。
梅儿腼腆的笑笑,“叫我阿梦就好。”
曾经在宫中待久了,听到姐姐、妹妹的虚伪称呼就反感,直起鸡皮疙瘩。
“好的,阿梦,快坐吧。”女子亲自拉她落座。
“曦儿,不得无礼。”男子眼色示意着妻子。
“岂会呢,公子来此就是为感受民风的,我何时驳过公子的兴致,您说是吧?”女子笑意不减,了然的看向嬴政。
嬴政点头同意女子的观点,毫无架子的摸着肚子道:“起箸吧,朕还真有些饿呀。”
菜的味道很好梅儿却食不知味,其间偷窥了他们好几眼,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当年的纪纲军侍卫长白骁和嬴政的姬妾司马兰曦,现在竟成了一对闲云野鹤,隐居在华山脚下。
原来嬴政很多事情都隐瞒着她,彼此间因为不够坦诚和信任,以至今日僵持的局面!
吃过饭后,司马兰曦把梅儿拖进内室换上一身轻便的胡服,“好了,出发。”
“去哪里?”梅儿一头雾水。
“公子每次来都会登华山。”司马兰曦眼珠子一转,玩味的说,“征服感,知道吗。”
梅儿有一丝恍惚,她是司马兰曦吗,曾经寡淡内敛的她如今变得俏皮讨喜许多,兴许是出了王宫收获了本我。多么渴望成为司马兰曦这样的女人,自尊自信自爱,懂得审时度势,在正确的时机抽身政事,找到一位适合自己的爱人,过最自在的生活。
而她呢,总在一个窘迫的境地,选择逃避!
所以,梅儿问道:“我能不去吗?”
见梅儿不情不愿的样子,司马兰曦一挑眉,打起官腔:“去不去可不是我说了算,走吧。”
一行四人攀爬华山,他们一个个年纪都比梅儿大,耐力反而比梅儿好,缺乏锻炼的梅儿爬了不到十公里就累得气喘吁吁,主要因为华山险要,越往高处越陡峭,让人胆颤不已。嬴政还算怜香惜玉吧,见梅儿老拖后腿,硬拉着她往上爬,再后来不是很陡了便主动背她上山顶。
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那么安稳,渐渐袭来睡意,待再睡醒,已在华山之巅。
司马兰曦眼尖发现梅儿醒来,问道:“妹妹醒呐?”
“嗯……”梅儿揉了揉眼角,看到嬴政和白骁在不远处喝酒闲聊,司马兰曦陪在她旁边,“什么时辰了?”
“正好快日出。”司马兰曦指向天际,逐渐露出一抹白肚皮。仰瞻曙光初现,顿然神清气爽,他们挥洒辛劳的汗水爬上顶峰就是为了接受自然的洗礼。
司马兰曦由是身心放松,偏头盯着梅儿,小声呢喃:“这么多年,公子还是第一次带女子来爬山哟,看来他真的放下了那段情……”
“情?哪段情?”君王后宫三千,情向来短暂。嬴政还会有哪段情放不下的,是他吞并六国后遇见了上心的人吧?梅儿宁可这样催眠自己!
而司马兰曦淡笑,不答。往事已了,前尘已忘,她不过是一个居住在华山脚下的幸福村妇。
看到太阳冲破云雾升起,恍如隔世,仿佛又听到司马兰曦当年的话:“日落而非落,隐匿云雾中。晚霞亦非霞,乍现曙光色。”
年华远逝的他们,还能再回到过去吗?
下得华山,在司马兰曦家沐浴更衣以及用膳后,嬴政也不休息,作别白骁和司马兰曦,二话不说便把梅儿拽上马。
马速并不快,甚至是往僻静人少的地方行,梅儿不知他的用意,可看马行的方向乃是折回咸阳。由于速度太慢,回到咸阳的时候城门已关,嬴政找了处沿河的破茅屋落脚。他亲自抓鱼、生火、烤制,那么驾轻就熟,鱼没有添加任何调料清淡却美味,因为吃的并非鱼而是一种心境。转眼一条鱼吃完,梅儿不舍美味,舔舔手指,甚至矫情了一把,涩涩的问:“还有吗?”
总共就抓了两条,梅儿还明知故问。幸好嬴政向来大度,把咬过一小口的鱼递给她,梅儿盯着他好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乖乖的接过鱼兀自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呼呼睡起大觉,夜里天凉又没被子,梅儿不由往温暖的某处蹭。嬴政见她冷得靠过来,顺势抱住她,温柔的抚摸熟睡中人儿的头,轻轻说道:“朕,能给的都给了……”
翌日大清早,仆人们正在打扫卫生,见一匹马在府前停下,马上的英俊公子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们,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走便将情况通传入府中。
梅儿甚觉奇怪,抬头确认匾额——姚府,这是哪里?
片刻后,姚贾出府探个究竟,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嬴政轻拍梅儿肩膀,示意她下马。随即抛给姚贾一件东□□自踱马离去,那么决绝且落寞。
梅儿孤零零的站在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拇指上的环形柳戒,春日的暖风吹来,凉透骨髓……她算是正式被抛弃了?可为何给她一处安置地,是要变相监视,还是因出巡不便,待回咸阳后就接她回宫?
姚贾和夫人颜雪是咸阳出名的大善人,府中收留着许多无依无靠的乞儿。这不,她一进府,几十号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梅儿不时望向主座的颜雪,她还是那么漂亮,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膳后,梅儿被颜雪叫到房间里闲聊,“听夫君说,你是公子带来的人,叫哆啦阿梦?”
“嗯。”梅儿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认识吗?”颜雪知道梅儿刚才一直看她,才会有此一问。
梅儿总觉得颜雪好像看出了些什么,但仍旧摇头否认,“不认识。”
“是吗?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住下,有何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颜雪确信她无甚特别,唯一特别之处……她是始皇亲自送来的女子!
“谢谢雪姐姐的照顾。”梅儿笑笑,久违的亲切让人心下一暖。
这个称呼这句话似曾相识……颜雪一愣,转而道:“送你份见面礼。”
说罢,挪到琴前,《高山流水》悠扬飘至……
曲罢,郁结消散,梅儿的身心瞬间舒畅,却没有注意到颜雪别有深意的一瞥,原来早已观察到她掩袖擦拭眼泪的举动。
至此,梅儿安心的住进姚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用怕被人赶走。转眼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嬴政早回了宫也不见来接她。梅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细数石板路上落寞的孤叶,像她一样,被抛弃得那么彻底,连嵌入泥土成为肥料的资格都没有。
人群逐渐熙攘热闹起来,梅儿好奇的挤进人群观望,原来是蒙恬难得回咸阳,居然还带回了新娶的妻子卜香莲。百姓们凯歌迎接,梅儿亦一路尾随到蒙府,蒙毅和他的夫人箐肴早在府外迎接,多幸福的一家人,梅儿却更觉得落寞。
曾经那个说着“一夫一妻一双人”的少年,有了新的想要呵护的爱人,时间让他经历了改变,经历了遇见。那么嬴政呢……答案早该不言而喻了吧!
梅儿孤孤单单的回了姚府,便又被唤入颜雪房中一叙。说来也是奇怪,颜雪每月都会邀她到房中,弹上一曲《高山流水》。
今日的泪来得更是凶猛,颜雪曲罢问道:“这么久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夫人……”梅儿顿住片刻,因她的曲而变得软弱,这才忍不住问道:“夫人有否听说过一夫一妻一双人?”
“茫茫世间,能相知相遇相扶着坚持到老的能有几人。一夫一妻一双人,有时该放下的便放下,何不好好珍惜高山流水的有缘者。”颜雪字字珠玑。
曾有位朋友感叹:喜欢很近,相爱很远。
简短的几个字,道不尽的惆怅……
许多人都在追求有情人终成眷属,殊不知眷属终成有情人更难能可贵。前者是所有童话故事中的美丽结局,故事就此结局,可生活一直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它会逐渐消磨彼此间最初的美好,最终变成习惯、腻味,甚至厌恶。所以因喜欢而成为眷属的二人,仍需要好好经营和珍惜感情,才能真正升华成相濡以沫的有情人。
梅儿皱了皱眉,说:“可那是我的责任。”责任让她要好好培养与练少华的感情。
“为何仍待在这里?”颜雪质疑。
“因为……”梅儿嘴上结巴,“我回不去。”
回不去,不过是她可笑的借口!
“回不去?还是王梅儿本就该回到这里!”颜雪的话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似洞悉所有。
她说的是王梅儿吗?肯定是听错了,听错了!梅儿故作淡定的抿口温水润喉,又挪臀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就不接话,看你怎么说下去。
“一首曲一场幻境早已告知我答案。”颜雪了然一笑,自觉的揭晓答案,“梅儿心心念念的是圣上……”
“不是!”梅儿咬牙切齿,紧捂住双耳,只要别人一巴拉巴拉的谈及嬴政,梅儿就如同孙猴儿听到了紧箍咒,头疼欲裂呀!
颜雪啪的放下一件物什,那是当时嬴政抛给姚贾的入宫令牌,“我不想养个闲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咸阳,要么拿上令牌入宫!”
梅儿不知如何抉择,手惯性的摆弄起拇指上早已泛黄的环形柳戒……柳,留,是嬴政要她留下的!
颜雪总能察觉梅儿细微的小动作,直觉告诉她柳戒非同一般,“6年的光阴,圣上仍在等你,梅儿还要逃避到何时呢?”
梅儿迟迟未做回应,颜雪方缓缓走到梅儿跟前,牵起她的手,“明明有情却做无情,圣上和梅儿在较真什么?总该给自己一次坦然面对的机会吧!”
“可……为什么是我?”红颜知己嬴政从来不缺,他是真的选中了她吗?这个顾虑在梅儿心中孽障成劫!
“梅儿还不懂吗,圣上虽然在法治政理上果决,却因幼年的经历变得优柔寡断。”颜雪是懂嬴政的,他们遭遇过类似的童年,受人漠视和唾弃,所以他比其他同龄人更努力。之后发现母亲赵姬在情感上的随意放肆,对嬴政置若罔闻似遗弃的孤儿,使得他变得早熟内敛。
越珍视感情的人,越不敢表露,不是不爱,而是害怕得到后又幻灭,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如此心才能固若金汤。
殊不知水滴石穿的道理,即便坚如磐石的心也将沧桑殆尽!
梅儿由是沉思,忽然指上一空,颜雪拔下了她的柳戒,毫不留情的丢入火炉中。
梅儿顿感慌张,本能的扑去抢,干枯的柳条成了最好的助燃物,一入火炉顿时燃尽。
她那么努力的抢救,手被灼疼烧伤,换来的也只是一堆灰烬,风过处连余灰都被无情的吹走!
“好了,我去!”梅儿歇斯底里的喊。
人总要逼至悬崖才明白心中深埋最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