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络蛊

2、无人区（二）

　　关于无人区最恐怖的一条传闻是那地下埋着的都是尸体，尸体腐烂在泥土里只剩下骨头，半夜它们就游荡在街上，茫茫然的寻找着自己的归处。

　　曾有人亲眼看到。

　　斐戎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传说，五十年前先辈来到这颗人造星球时是住着人的，他们的文明甚至比地球的还发达。迁徙来的先辈受到他们的热烈欢迎，甚至帮助他们建筑，发展自己。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他们闹僵了，求救的变成了侵略者，原住民成了受害者。侵略最终成功，有人称这为“最终一战”。但大多数的人都认可的是先辈有先见之明造了这人造星球，才得以在地球成为废星之后迁徙而来。

　　侵略根本是无中生有。

　　斐戎停下了步伐，他环顾着周围已经融入黑暗中的建筑，不知为何觉得那个传说是真实的。这样想时周身都阴寒起来，又想到店主说的关于人血的话，胃中一阵翻涌，干呕了半天，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他站起来抹了下嘴角，又下意识的蹲下身来挖旁边的泥土。

　　[无人区下面都是埋着尸体的，成千上万的，可吓人了。]

　　手指碰触到坚硬的泥土，斐戎强忍住惊惧和颤抖，不断挖着土地。

　　“你在做什么呢。”就在斐戎面前的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的时候，有个声音在他后面响起来。

　　满是好奇的。

　　斐戎猛地转过身来，他的视线中没有如传说一般站着一个游荡的尸骨，而是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眼中都是纯真的好奇。

　　“你……”斐戎咽下口水，艰难的开口，“这么晚了，你个小孩子怎么还出来？”

　　小孩子眨巴着眼睛，仿若听不懂斐戎的话。

　　“那里是我的家。你不能挖。”就在斐戎僵立住的时候，小孩子说，还附带了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

　　斐戎跌坐在地上，又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干笑了几声说道，“对对不起啊，我我马上上就走，走……不不打扰你了。”说完就又跑走了。

　　“大哥哥好奇怪。”小男孩目送着斐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然后慢腾腾的拖着自己的双腿踏进那个坑里，全身蜷缩起来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斐戎全身疲惫的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猛地坐直了上身，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一片黑色的店。他明明是往来时的路跑去的，怎么竟然又回到了之前进入的店？莫非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一想到这，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又是迅速爬起来往店的相反方向跑走。可直到精疲力竭，斐戎绝望的发现，哪一次他停下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永远是那个店。

　　“我这是……传闻的‘鬼打墙’？”斐戎气喘吁吁，面露苦笑。

　　他干脆不再跑了，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走到店面前，抬起手来时看了眼那个门牌，444号还真是吉利啊。这样想时，斐戎反而不害怕了，一用力竟然就将那门给推开了。

　　门，竟然一直都是开着的。

　　斐戎适应店里的黑暗之后，下意识看向吧台的位置。那里原本坐着一个俊美诡异的店主，如今却只有一具枯骨。

　　“都是你做的？”斐戎神色复杂，静静说道。

　　枯骨开口，声音喑哑，“我当初就劝了你赶快离开……我可没这本事困住你。”

　　斐戎皱眉，嗤笑道，“你是说还有其他人？”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枯骨叹息一声，仿若还带着淡淡的忧愁。它站了起来，骨头相触声音让人难受。“想想，你来时看到了什么。”

　　“什么？”斐戎不明所以，眉皱的更深，“不要和我拐弯抹角，直接说。”

　　“说不得。”

　　斐戎烦躁，转过身却发现背后是一面墙，再转过来却依旧是吧台，吧台后面站着美貌的店主。

　　“还是需要我这个样子你才能听下去？”店主说。

　　“我特么只！是！”斐戎一把拉过店主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店主双眼平静的直视斐戎，冷冷的说，“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

　　“对对对，特么的太对了。”斐戎焦躁的一把推开店主，手抓过一个杯子砸在了吧台上，随即将尖锐处对上了店主的脖子，“说不说？”

　　一片沉默。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斐戎重新看到光亮的时候又回到了最开始进入无人区的那条道路。一面是灯火通明的城市，身后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凉。斐戎站在那条道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手上的碎玻璃已经不在了，面前倒依旧站着那个人。店主背对着他，抬起头来仰望着星空。

　　“天空美吗？”店主说话。

　　斐戎冷笑，嘲讽道，“怎么，你现在不问我看到什么吗？”

　　店主转过身来，他抬起手来，微弱的荧光就在他手中点燃，继而慢腾腾的升上天空。那是启明星。

　　“你不是他，虽然像他，”店主微笑着说，目光里满是留恋，“却比他蠢太多。”

　　直白的话让斐戎脸一红，可更多的是气愤。他想要冲过去揍他一顿，结果就感觉到小腿被钳制住，一低下头来只看到无数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那些，都是从地底里钻出来的，带着阴森森的寒冷。斐戎喊不出声来，他的喉咙被店主一只手掐住，明明是那样细瘦修长的手指，用的力道却让斐戎都要呼吸不过来。

　　“感觉怎么样？”

　　斐戎双手无力的搭在店主两只手上，双眼已经模糊起来，“呼……要呼吸……不过……来了……”

　　“想起来了吗？”店主松开手，问道。

　　斐戎大声咳嗽起来，他双手支撑在大腿上，低着头闷闷说道，“嗯，想起来你是个混蛋。”

　　店主一愣，漂亮的双眼满是惊愕，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脸上就挨了一拳，身形更是往后退了几步。斐戎用尽全力的一拳，他自是抵挡不住，何况他被那句话给吓唬住。

　　“哈哈哈，你特么的掐着我的脖子好玩吗？”斐戎直起腰来，恶狠狠的瞪着对方。

　　店主摇头，抹去嘴角的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怕死吗？”在这样的僵持中，店主突然开口道，也没理会对方古怪的神情，慢慢说道，“曾经我很怕死，他老是嘲笑我这么惜命。他不知道的是，我更怕的是他的死亡。只是我从来不将这些对他说，我担心徒增烦恼罢了。”

　　斐戎不知为何心里一酸，想到店中墙上中间的那张照片。

　　是他喜欢的人吗？

　　因为唯有那一张，干净而保存完好。

　　“反正我看出来了，”店主斜睨斐戎一眼，嘲讽道，“你肯定不怕死。”

　　斐戎撇嘴，却觉得呼吸急促起来，他不动声色，在店主低下头时用力吸了几口气才缓了下。

　　“我跟他认识是在他出完任务之后，他来我店里，那是我新开张没多久。都没几个人来，他又长的凶悍生猛，我当初还以为他是来打劫的。”说到这，店主小声的笑了下，停下来似乎陷入了怀念中，就在斐戎想要催促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结果他问我会不会做炒饭。我当时就愣了，然后给他做了一份，结果他说看着好吃就是不辣。”

　　斐戎彻底怔住，消化着店主的话。

　　“跟你的话一样是吧，所以那个时候我以为是他。”店主笑容渗着苦涩，双眼幽深，“只是，不可能的，五十年了。他怎么可能还是这么年轻的模样呢。”

　　“你看起来……”斐戎忍不住开口。

　　“像二十几？”店主微笑，“我等他五十年，从战乱第一天开始他去参加战斗，到如今，竟然才不过五十年而已。但我……”

　　实际上已经死了。

　　战火蔓延的地方，店主就快死去了，然而他怕，怕恋人胜利了找不到他，于是他将自己的记忆储备在机器人身上，用它一直等着那个不归来的恋人。

　　直到传来战败的消息。

　　直到，他的故乡，他的家，成为了无人区。

　　“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店主露出笑容。

　　“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说？”斐戎皱眉，他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了他的世界。

　　店主温柔的看着他，“你像他，”他顿住，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忘了，我是谁吗？”

　　他是谁。

　　他是已经死去的人。

　　苦苦等着战败的恋人归来。

　　斐戎猛地睁开眼睛，双眼茫然的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侧耳听到了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进去过无人区，或者说从踏入第一步就晕倒在那里。那块牌子写的是“禁止入内，危险！剧毒！”，店主一直想要提醒他，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只不过他茫茫然那么久，还听到了一个忧伤的故事。

　　他被人救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是谁救了他，就连见过那人一面的护士都想不起来那人面容。

　　斐戎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之后就出院了。

　　随后，沉寂两年，他终于成了乌托邦的一颗新星。

　　他有时想，也许真的有转世也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已经从内部知道传说原来真的不是传说，那个战败的将军死在了战场，远远张望着自己恋人所在的方向。

　　引子[完]

　　=w=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