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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宇宙锋 ...

  •   乔三少坐在戏园子里,扬着头打量着戏台上的青衣。

      青衣唱腔圆润,虽然动作不如往日里他喜欢的那些花旦妖娆多姿,却也分分寸寸拿捏得极好,眼波一个流转,恰好把丧夫之痛表达得淋漓尽致,让他不禁起了悲悯之心。

      乔三少轻咳一声,站在一边的副官即刻递上茶碗。他掀起茶碗盖,滤了滤茶叶,浅抿了一口,抬头时,仍将目光落到了青衣身上,不动声色地道:“老板呢?这种时候,上《宇宙锋》是什么意思!”

      副官闻言告退,不多时便从后台押来了戏园老板。

      老板见了乔三少免不了一番恭维奉承。

      乔三少却没正眼看他,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台上的青衣。

      这出《宇宙锋》,上一折已经演完,艳容的夫家已被父亲赵高谋害,下边就该是赵高献女于秦二世,艳容在金殿上装疯卖傻了。

      青衣的唱调忽悲忽怒,乔三少的手指点在案几上,轻轻打着拍子。老板垂首站在一边,屏气凝神等着他发话。

      乔三少没说话,副官倒是先开口了:“你们岱岳楼胆子不小,上这出戏,可是在影射少帅?”

      老板惊了一身冷汗,连忙求饶:“三少息怒,我们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影射三少您啊!不、不、不……”老板自己掴了自己一巴掌,“三少英明神武,兖州百姓都安居乐业……”

      “这个青衣是个新角儿?”乔三少没理会他的阿谀奉承,下巴微扬,挑眉看了眼青衣。

      “是、是。”老板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如实回答,“前个月刚来的。”

      “叫什么?”

      “尚……尚清澄。”老板说罢,往戏台子上瞅了一眼。

      尚清澄这会儿已演到了装疯卖傻,口中的唱词渐渐快了起来,指着台下骂道:“先皇当年,东封泰岱,西建咸阳,南收五岭,北造万里长城,指望江山万代,永保平安,不想被你这昏王,逍遥享受,不理朝纲……”

      老板听了这句,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偷眼去瞧乔三少。他仰着脖,看着台上,眼神有些涣散迷离。老板再扭过头去看尚清澄,这会儿水袖已经抖了起来,团成花,甩了出去,收回来,又甩了几波,疏疏密密简直迷了人眼。这种青衣少有的婀娜姿势,这人演起来倒也是挺勾人。

      老板听闻过乔三少的喜好,便清了清嗓子道:“清澄也是唱堂会的,过些日子老夫人过寿,给您安排一场?”

      乔三少斜睨了老板一眼,笑道:“唱堂会也不一定要等到老夫人过寿。”话说完,乔三少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配枪,最后看了眼台上。

      老板口中念着:“是、是,这就给您安排。”等恭送走了乔三少,老板转身到了后台。

      尚清澄唱完了下折,谢了幕,正好被戏园老板堵在后台。老板巴结了一番,说明了来意,心里敲着鼓就怕这角儿耍起清高。

      尚清澄听罢,开口问了一句:“可是兖州的那个军阀?”

      老板“诶、诶”应了几声,又说,“就是唱个堂会,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尚清澄弯唇笑了笑:“您说得对,那就定在这月底吧。”

      -

      月底,乔家的堂会,规模算不上大,来得都是家眷。

      胡琴响时,乔三少已在主位就坐,左右都是女眷,身边离得最近的是去年年底从青州买来的琵琶乐手筠心。

      尚清澄上台,唱得仍是这出《宇宙锋》。

      “独坐深闺,听杜宇,唤醒春归。”尚清澄的念白刚一结束,台下清脆一个声响,筠心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碎了成几瓣。

      乔三少扭头看她:“怎么了?”

      筠心又看了台上几眼,胆颤似的收回了目光。“这人……这人是谁?”

      “岱岳楼新来的角儿,尚清澄。”乔三少笑笑,捏起筠心的手,就势把她往跟前拉,“陪我听听。”

      筠心想要抽回手,可乔三少拉得很紧,她不愿意,却又不敢抵抗,战战兢兢听到了一出戏结束,这才借故头晕,起身告退了。

      听完这出《宇宙锋》,乔三少伸手招来管家,低头耳语了几句。

      管家应了,转头又把乔三少的邀请传达给了尚清澄。

      尚清澄卸了头饰,对镜端详了一眼自己,回到:“有劳管家,我这就去。”

      -

      管家把尚清澄带到了乔三少的卧房。卧房里外间,里间氤氲着雾气,乔三少多半正在沐浴更衣。

      尚清澄刚在外间的圆桌边坐下,屋门就被推开,筠心手里端着一盅薏仁甜汤走了进来。她抬眼时正巧看见桌边的尚清澄。

      尚清澄虽是下了戏台,可脸上仍施着厚厚的脂粉,本来大同小异的装束,筠心却还是能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认出他。

      筠心呆了半晌,手指不由紧紧捏着器皿,抿着唇不敢开口。

      尚清澄起身,看着她,缓缓开口叫她:“筠心。”

      筠心没敢答应,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压低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看你。”尚清澄目光扫过筠心面颊,最后停落到她手中的甜汤上,笑道,“你过得好像很好。”

      “你别这样看我!”筠心咬了咬嘴唇,道,“这种地方你不该来!”

      尚清澄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抓筠心的手,语气依旧平缓:“我来带你走。”

      筠心一只手任他捏着,另一只手把薏仁甜汤放稳在桌上,便扭头看尚清澄,压低声音道:“乔家戒备森严,你有什么本事带我走?你知道三少喜好戏伶,就用这种方法接近他?清澄,你别傻了!等三少发现你是男人,别说带我走了,你自己都别想脱身!”

      尚清澄低下头,眼神扫见筠心的那只手,原先指间的茧子现在早已消失,变得细白修长。他犹豫着开口问她:“他对你很好?”

      筠心咬了咬牙,当机立断:“还不错。”说罢,她偷瞧了尚清澄一眼,又补充道,“他是军人,虽然专横,但却男人得很。男人都知道怎么疼女人。”

      筠心话音一落,尚清澄缓缓地松了手。

      里间有了动静,筠心看了尚清澄一眼,伸手推了他一把,咬着唇,嘱托道:“清澄,你快走!从后门走!离开兖州,也别再想着回来了!”

      尚清澄被她推出了门口,又被她关在了门外。

      屋里,筠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少,筠心又给您熬了甜汤,今天是薏仁甜汤,尝一口吧。”

      紧接着,屋里传来了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乔三少不知做了些什么,筠心笑了起来,娇嗔道:“三少别闹,我喂你喝……”

      尚清澄没敢再听下去,迈腿就往后门走。

      他五岁进的梨园,因为面容清秀,被老板指去唱了花旦,后来又唱了青衣。台下十几年一颦一笑的揣摩,阳刚之气自然比不上戎马出身的乔三少。可是当年与筠心私定终身时,她明明说过,喜欢他的宁静淡泊。

      尚清澄脚下的步子慢慢变小,最后停在了乔家后门的门口。

      -

      乔三少喝了甜汤,又赶上午后慵懒,不由有些困倦、乏力。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门外的动静忽地让他精神抖擞起来。

      尚清澄回到乔三少的卧房,站在门外为自己通报。

      乔三少开了门,侧身将尚清澄让了进来。

      尚清澄进了屋,低眉站在一边,不多会儿,乔三少靠了过来,捉住尚清澄的一双白手。尚清澄动作一滞,依旧颔首低头,没有挣扎,任由乔三少拉着自己的手。

      “清澄?”乔三少上下端详着眼前的人,问,“哪两个字?”

      “清澈的清,澄澈的澄。”

      “好一个清澄。”

      乔三少伸手去捏尚清澄的下巴,使了几分力,才把尚清澄的脸抬了起来。抬头时,他的一双眼眸温柔流转地看着乔三少。

      乔三少笑笑,口中念道:“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要我说,该叫倾城才对。”

      尚清澄侧过脸,颔首道:“三少过誉。”

      如此不卑不亢又娇羞撩人,乔三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心念一转,进了里屋,取出一把宝剑。

      “你唱《宇宙锋》,我便赠你乾坤宇宙锋。”

      尚清澄接过宇宙锋,抬眼看着乔三少,确认了一遍:“宇宙锋是千古名剑,三少真的愿意送我?”

      乔三少挑唇一笑,离着尚清澄近了几分,炙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看看?”

      尚清澄手握着宇宙锋,指节渐渐变得苍白,深吸一口气,才拔剑出鞘。

      剑气有些凌然,不由让人感到微寒。乔三少觉得勃颈上一阵寒凉,像是被剑气震慑住,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等站住脚,手往脖子上抹了一把,定睛一看,手心一片腥红。

      “你……”

      “三少爱听戏,可知道宇宙锋最后的下落?”

      乔三少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嘴张了张,喉头空虚,说不出一句话。

      “艳容的夫君其实并没有死,忍辱负重多年,用这把宇宙锋杀了赵高,杀了秦二世。”尚清澄说着,森然笑了笑,“多谢三少宝剑相赠!”

      -

      翌日,乔三少死于非命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他是被人一剑穿喉,还有人说,他面色发黑,应是慢性毒发身亡。

      乔三少毙命那晚,乔家正好遭了贼,乾坤宇宙锋不翼而飞。乔家落败后,深庭大院里又走露出了消息,乔三少毙命那晚,妾室筠心也跟着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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