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易》晴川

36、35，宽恕

　　冷鸿看看桑成，喂，你跟你兄弟不是铁哥们儿吗？怎么这么久了，他都不过来同你说句话？
　　桑成倒是一副挺安然的样子，韦帅望从小就这样啊！这要是亲弟弟这样粘乎爹妈，当哥哥的会好想揍他的。可是桑成不是他亲哥，人家从小跟着妈就没这样过，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师父时刻照顾自己的小心灵。他对韦帅望和韩青这种成天凑到一起说说笑笑腻腻歪歪的亲密劲，一开始是纳闷，有点小羡慕，后来就习惯了无视了。到现在已经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他默默帮纳兰做好所有招待工作，帮小朋友治伤敷药，给少年们准备健康正常的游戏场地，陪老婆跟冷如切聊天。

　　冷如切平时同冷鸿交集不大，不是经常有机会一起聊聊，两位是竞争对手，彼此心知，但是最终可能取决于韦帅望选择支持哪一位。这样算来他俩又是同一阵营里的。
　　两位交换了一下彼此的观点，冷鸿发现小朋友品性还好，人也温厚，但是若干问题，小朋友没有观点。这货平时思考的是啥啊？再向其它方向试探，小朋友对山上派系的认识还是挺明确的，对权力之争有正确的认识。冷鸿点点头，嗯，这货对韦帅望的心思，小韦就最讨厌讨论制度问题，当然小韦也讨厌派系问题，做为强大的掌门人，丫足以强大到无为而治，还没啥大问题，你小朋友也这样恐怕未必能象韦掌门一样顺利。冷鸿找到攻击方向，必须向韦帅望明确指出，你小子需要一个帮你弥补制度漏洞的人，那个人是我不是冷如切。虽然冷鸿很想出阴招下绊子，直接发动攻击，可惜韦帅望目光如炬，你这边一出招，他那边立刻知道，到时容易没吃到羊肉倒惹一身骚。直接同小韦谈谈倒还可以，明主可以理夺嘛。当然，如果能让更有影响力的人同韦帅望谈谈就更好了。冷鸿眼睛一直瞄着韩青，明摆着这位前掌门对现掌门有无比巨大的影响力。她总想找机会跟掌门大人的师父谈谈，结果掌门硬是不给她机会啊，这两男的如胶似漆地粘乎在一起啊！直把冷鸿气得要吐血了。

　　冷如切只觉得这位大婶人还不错，精明了点，一个女人，想得挺高远的，翅膀呢？你用弹射器起飞啊？红剑想当掌门太科幻了。冷家是武林啊，实力才是硬道理。你规章制度的，只能当秘书，我看你可以当我助手啊，正好我差个研究制度的。
　　这两位不同倾向，正好韦帅望当左右腿，可是让他们自己走，都是单腿蹦，让他俩合作，这两位都不太想屈居人下。韦帅望协调几次，一边是欠了韩氏兄弟的，也是养女的男朋友；一边是桑成大哥的老婆，左右为难，挺不好选，然后就觉得你们这样，那就干脆都给我一边冷静冷静。老子也好再看两年，看看到底哪位能胜出。
　　他已经咨询了一圈意见，冷秋的意见是，两个都很狗屎，虽然狗屎的方向不一样，也都是狗屎；冷清的意见是，这两位都年轻点；韩宇的意见是，老大你觉得这两人有一个能指挥动魔教与冷家白剑的吗？当然你要非让我选，我必须支持我师侄啊，这明摆着的事，你问我做啥？冬晨的意见，好象冷鸿好一些，但是冷如切能当选的话，证明冷家两派真的和解了，愿意公平竞争了，这也是大好事。冷子静的意见是，这干我屁事啊？有我一点事没？两个还都是我们这边的，虽然都是我们这边的，冷鸿那丫头嫁给你们那边的人了，冷如切那小子的爹曾经让我们经历过啥样可怕的事！就不能找个更合式的人吗？比如我侄子……我侄子虽然比你差远了，可是哪里比不上你说的这两个啊？冷迪的意见……唉，我不能反对选举制，我觉得这制度挺好，可是你提这两人不行啊，真不行，冷鸿我们一起商量过事，我对她印象很不错，但是她那功夫，根本镇不住冷家外面的恶势力啊！黑狼那小子明显是给你面子，基本不生事，真做了啥也弄得滴水不漏。换冷鸿上台，他还有啥顾忌？我又找谁去镇压他？冷如切，功夫强点，那得再过几年才能同黑狼相提并论一下啊，武力上比冷鸿强点不多，糟的是这小子对制度可没啥尊重。他基本跟他家族以前的列位没啥区别，拿规章制度当笑话看的，他不犯规，是因为当权的是尊重法律法规的韦帅望啊！大爷，要不你找到合适的人，要不你培养合适的人，要不……
　　冷迪默默痛苦一阵儿，郑重提议：“小韦啊，要不你再多干几届吧？”
　　韦帅望摸摸他头：“发烧了？我下届都不想干，你倒考虑起下下下届了。”
　　冷迪咬牙：“韦掌门力挽狂澜，救国救民，可以破例。”
　　帅望轻声：“你们总让我干活不给我钱，还都他妈贼懒，派你们干活都不爱动，我要骂个人吧你们就威胁要开会弹劾我，害得我没人没钱没权，我是烧的啊，再给你们干几届？再说，我这么懒，你们不听我的，我也懒得理你们，我就派我听话的手下干了，长此以往，整个冷家的运作就离不开魔教了，也就离不开我了，你是想让我皇帝一样子子孙孙干下去吗？”
　　冷迪抱头：“是不是维持不下去了？要是你都说干不了，这制度是不是维持不下去了？”
　　韦帅望拍拍他肩：“我擦，你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啥总想不开啊？天底下能人有的是啊！我是猪，又没理想没抱负，我不爱干好正常。这人选不合你心意，那不是咱刚打完硬仗，打仗打得人材凋零了。别担心，把这阵子捱过去，下一代就都长大了。别要求太高，冷鸿还是冷如切有啥不好？肯定不至血洗武林，爷还给他们站台呢。实在不行，你看冬晨怎么样？这货干掌门是弱点，跟你一起主持个审案定罪啥的，那真是包公一样的人材啊。有你们主持审案，江湖上就没啥风波可起。”
　　冷迪只得道：“随便吧。”然后开始动冬晨一家子的脑筋了。不过他觉得更合适的是冷兰，武力值高，而且听话……
　　他对冬晨的执拗劲有点恐惧。我擦，我按法律判没错，你明明有赦免权居然拒绝使用！我是审案子的啊！你才是做决定的，你居然三鞠躬说你干不了，你真觉得干不了你早说啊！你早说我再想办法，我没说我非要把难题推给你啊！即不跟手下沟通，手下又跟你沟通不了。让你做我手下，你做过长老的人，我也不敢支使你啊。
　　综上所述，韦帅望已经广泛征求过意见，最终跑来问他师父：“你觉得哪个好啊？”
　　韩青又不是活神仙，岂敢看一眼就钦点下一届掌门。
　　韦帅望期期艾艾地，我当初哼哼唧唧地说不想干，现在我要是说我干满三届，我觉得怪丢脸的。我是不想干啊，可是把这些烂事直接扔给如切小朋友，感觉好惊悚。我也怀疑我是不是当掌门当得有点上瘾，被人站起来恭迎，是掌门是掌门的，是挺舒服的。尤其是我老人家正赶上这人才凋零的好时候，基本上没人跑来挑战我，我手下密探如云，啥阴谋刚出个影，我过去看一眼，人家就哆嗦着服软了。天下太平，威风凛凛，也不太累……
　　我是不是有点上瘾了？
　　帅望想了又想，觉得，哎，我真不知道，我一开始当掌门当得全身不得劲，现在没那感觉了，我这人，坐那就不想起来，躺哪儿能躺一天，坐久了，屁股会不会粘到掌门位置上就不想动了？
　　擦，我就按规章制度办！死规矩，为啥事也不改！这不就得了嘛！多好解决啊！想那么多我怪累的。

　　结果平生第一次，韩青的意见跟他差不多，合法地最大限度地发挥你的能量吧。
　　韦帅望终于放松点了。
　　犹豫良久：“嗯，如果，有些事情，我觉得，也许，需要冬晨帮些忙，你觉得……”
　　韩青沉默一会儿：“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帅望道：“魔教和冷家的分工，我还是，希望有人商量。或者审个案什么的，镇压下想闹事的。”
　　韩青轻声：“这件事，对冬晨来说，可能比较困难。他没有什么错，做为一个人，他坚持的，他的标准都没有错。但是，在更高的位置上时，首领最重要的事，是保证整个族群的生存与发展，而不是坚守个人道德。有时候，一个政治家，是必需要做违背自己道德观念的事的。冬晨为人正直，这是优点，但是，他很难向自己的观念妥协，人的信念与行为不一致是会产生极大痛苦的。如果不是非他不可的事，何必让他经历这些呢？”
　　韦帅望愣一会儿：“那我呢？我就不痛苦吗？”你继子也不是亲生啊！你偏心眼啊？
　　韩青瞪着他，良久：“我说过，你不要去魔教，你以为只是因为我仇恨魔教吗？我为了让你不去魔教，顶住所有压力，把你拉回冷家，你有听过我的话吗？你现在还有脸来问我！是我让你那样做的吗？”
　　韦帅望噎死了。
　　你……你个死老头，为啥这么大脾气，我就算一时脑子短路说错话，你非得揪住噎死我啊？气死我了！
　　然后韦帅望就笑了：“你是说，你也心痛我，没觉得我这个混蛋活该痛死，是吧？”
　　韩青忍不住给他的脸一巴掌：“我为了让你不痛，几乎是苦苦哀求了！你从小到大有听过我的吗？你居然说我觉得你活该？！”
　　韦帅望笑：“有啊，我一直听，所以做不到时才会痛苦，你早又没说当了首领什么的，就可以把你那些道德观放一放。”
　　韩青半晌：“我没说可以。”
　　帅望沉默一会儿：“不可以？”
　　韩青道：“你觉得可以吗？”
　　韦帅望沉默，良久：“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反正，我也做不到。”他慢慢拉开衣领露出背后隆起的疤痕：“有一次如切看到，问我是谁打的，我说是我师父，后来，想起来，最重的，其实是我自己下令打的。我对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很内疚。我希望你知道，我也很内疚。我对你，对冬晨说过一些过激的话，是的，我依旧认为我有些选择没有错。有些，我在情绪过度激愤时失控了。如果我冷静下来，我不会那样做。我害怕在你们心里，我已经是一个，该死的人。但是，我并没有改变，我还是过去的那个人，所有我伤害过的人，我都不能释怀。我希望你知道，我没有变，我只是……”苦笑，我无法解释。你已经觉得我变了吧？并且下手杀我，我害怕冬晨也来一下，我害怕我所有亲友都给我来一刀。所以，我对冬晨是迁怒吧。我一直试图压下这愤怒，却做不到。
　　韩青苦笑：“我一直知道，你是这样的孩子，你没有变，我一直喜欢这样的你。你这样执着这样激烈的性格，让你成为你，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亲人被虐杀在眼前，那不是你必然遭遇的事，事上也没有完美的性格。你做错了，你遇到了对你这种性情的人最致命的考验，你只要牢记激怒中的反应是会失控的。这就够了，不是你整个人都错了。不要再惩罚自己。”
　　帅望呆了呆，你怎么知道我觉得我整个人都错了？是的，我是这样觉得，我这样的人格，我改不了，我觉得我是错的，是垃圾。我需要改变我那过于强烈的爱与恨，我需要整个改变自己，我宁可死。原来，不是的，我只是需要在危机面前，给自己时间思考！
　　韩青的手，放在帅望肩上，轻轻抚过那些一棱一棱的疤痕，他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我做过更糟的事。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我经历过这一切，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我当然想过，杀了你，就平息了战争，除掉魔教教主，也是我应尽职责，我也想过，对你来说，这也是解脱。我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不希望你再经历一遍，死亡对于你来说，可能更轻松。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只是，确实这样想过，如果你象我一样，象我了解的那个韦帅望一样，死亡可能更轻松。即使后来，我也曾经想过，我后悔没补上一剑，我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补上一剑。我也想过，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出手杀了你。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我的孩子已经死过一次，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死亡已经洗去一切罪孽。他已经死过一次，别人觉得够不够，我管不了，在我心里，你做错了，你已经赎过罪，你已经清白，你还是从前那个韦帅望，你依旧是我最爱的那个孩子。”
　　帅望静静看着韩青，良久：“已经够了吗？洗得掉吗？”然后微笑，面孔抽成一团，低头：“只要你觉得……就好。”帅望轻声：“那么，死一次也不算不值。如果你真这么觉得，我情愿这样解决。”
　　韩青良久：“别再拉冬晨出山，我明白你是好意，你觉得你朋友有功夫有智慧，不该一直闲置。你也知道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是极端痛苦的，冬晨做为一个人，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但是他没开兼容模式。你不要试图去改变他，过程很痛苦。”
　　帅望轻声：“他依旧没有改变，是不是？也是一种坚强。”
　　韩青微笑：“他对你有歉疚，他曾经不信任你，害你受伤，他很歉疚。一方面，他是你兄弟，他比别人了解你，知道是一个会为朋友舍弃生命的人，也知道你肯为陌生人牺牲，也知道你很善良，平时能够克制自己。但是，他对你的情绪波动依旧感到非常震惊，他很内疚无法信任你，但是我想，人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很难产生信任感。”
　　韦帅望明白了：“啊。我们依旧只能做半个朋友。我向冷迪推荐他了，我觉得他可以做一个公正的法官。”
　　韩青道：“冷迪来找冷兰。”
　　韦帅望呆了呆：“我擦！这是为啥？”
　　韩青笑了一会儿：“冷迪现在还不想退居二线，他需要一个助手，不是一个比他功夫强比他固执的上司。”
　　韦帅望道：“这小子！”
　　韩青道：“你不要从私心上想，冷迪的考虑没有错，冬晨经验没他多，地位却比他高。审理案件理应由冷迪主持为好，冬晨却未必肯服从命令。这件事，冷迪跟我谈过，他说冬晨跟你在一起时，都不肯服从命令，他何德何能啊？可是一个团队只能有一个首领，除非冬晨做得比他好，他愿意让贤，但是现在的最高法官，还要兼任很多协调组织工作，冬晨未必能胜任，如果他费尽心力陪养个接班人，干二年就三鞠躬下台，这么重要的职务会导致一场混乱。他对冷兰的定位，就是一个助手，只需要公正和功夫，冷兰倒是可以胜任，至于接班人，他还没想好。”
　　韦帅望忍不住笑：“看起来冷迪还想干上几十年，不过他做得不错，难得这样一个有良心懂世故，尽其所能维持公正的人。你没鼓励兰姐姐去试试？”
　　韩青轻声：“你兰姐姐被纳兰鼓励了，只要能离远点喘口气，她什么都愿意干。冷迪答应不管什么事，都给她解释清楚，只下明确作战任务，不用她管任何琐碎的东西。保证扬她所长，避她所短，凡是她错的事，都包在冷迪头上。诱惑力度相当大，她已经答应了。”
　　韦帅望掩面而笑，好冷迪，我推荐人你不用，你直接找人老婆！你这是明着欺负我雪白的弟弟是好人，不会揍你啊。哎，我干娘是不是也郁闷死了，她那拼命假装的温柔，兰姐姐完全不欣赏啊。
　　这世上终于有我干娘对付不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