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易》晴川

16、15，杀

　　韦帅望觉得头大了，眼看着儿子走过，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干脆默默地躲了。
　　把黑狼给气得，你儿子这是——还是你祖宗啊！

　　两人先进了上书房。
　　芙瑶倒是先一喜，然后就惊了。韦帅望现在是冷家掌门了，长老在山上看着他，等闲无事，想请个假回家看看，长老没好话等着他：“归宁啊？呆两天就走？皇上离不开你啊？不行让她封两个妃子吧。你别操劳过度了。”
　　韦帅望不年不节地过来了，再不会是浪漫情怀要给她个惊喜，肯定是惊吓：“出什么事了？”
　　大人物，你快告诉我啥事惊动你大驾亲自来看我母子？
　　韦帅望看看左右，众人退去，这才长叹一声：“小念要娶那个孔家丫头？怎么就到这地步了？”
　　芙瑶道：“你听到了？不是他叫你来救驾的吧？”
　　韦帅望脸色灰败：“知道来历吗？怎么遇到的？”
　　芙瑶道：“有什么事，你直接同我说。”
　　帅望道：“黑狼杀了一个买凶杀我的人，那人招认，他还有个妹妹叫孔雪姝，在亲王府。”
　　黑狼把人头放桌上，把口供交给芙瑶。
　　芙瑶看过口供，瞬间杀气满面：“来人，叫小念回来。”
　　韦帅望道：“你要怎么说？”
　　芙瑶向黑狼道：“麻烦兄弟你去把那个孔雪姝弄出来审审。小雷跟着小念呢，府里只有南家老三，速去速回。”
　　韦帅望噎了一下子：“喂。先跟小念谈谈吧。”
　　芙瑶道：“谈是要谈的，谈成什么样，也是这么处理。难道还能让你儿子去感化她不成？”
　　韦帅望见自己被讽刺了，只得眼睁睁看着黑狼不失愉快地领命而去。
　　回过头来：“小念是你儿子，想想咱们年轻时的事，要是有人忽然间来跟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来杀你的，人已经抓走审去了，你能接受吗？”
　　芙瑶问：“然则，又能如何？”
　　帅望道：“让他自己决定吧。”
　　芙瑶缓缓道：“你说得是，他不能接受，保不齐他还得觉得是亲爹妈看他女人不顺眼，有意下黑手呢。不过，这是注定要闹翻的事，你跪下来求他，他也不过觉得你撒泼，反倒象他得了理。况且，他身边有仇家，还是他爱的女人，不杀掉，眼中钉肉中刺，还能烂着不成？让他自己挖疽割肉岂不更残忍。你要怕他缓不过劲来，你且先回去。父母两人，总得给他留一个还能亲近的。”
　　帅望道：“我同他说吧。”
　　芙瑶道：“这种命令明显是我下的，再说，你同他本来就……去吧。虽然我处理不出奇迹来，你知道我做事总不会出大毛病，你只管放心交给我。不能为了当好人，让孩子冒风险，有问题的人绝不能让他放身边。要闹翻也只得闹翻，你记着过两天赶回来救场，总得让儿子有个哭诉的地方。”小韦同儿子的感情，不是不好，而是不厚。再怎么爱惜关切，感情也是处出来的，韦帅望同儿子一年见面有数的，心里想着亲近，也关怀照顾，总不如人家母子天天见面，就是见面天天骂，亲情总在那儿。
　　帅望沉默半晌，只得点点头：“别把黑狼绕里面。我避避就回。”

　　芙瑶说得对，这事感化不了仇家，留着仇人在儿子身边不可能，让儿子自己去调查真相，下令处置自己女人更加残忍。也只得下狠手，任凭孩子闹腾了。帝王之家，父子亲情，不为这事折损，也为那事折损，躲不过的考验与磨难。

　　小念转眼被急召到皇宫，老娘面沉似水。他当即就跪了：“娘还在生我的气？”
　　芙瑶点点黑狼送来的人头：“你黑狼叔叔刚送来的。”
　　小念见芙瑶是让他自己去看的意思，过去打开包袱，受了一惊，忙用包袱盖上：“这是……？”啥玩意啊？
　　芙瑶问：“孔巍。”
　　良久，小念问：“谁？”没听过，但是，姓孔？
　　芙瑶道：“是，他已经招认，孔雪姝是他妹妹，在亲王府伺机报仇。他同孔雪妹，是当初紫蒙灭门的范家幼子，因当时出门在外，幸免于难。这件事，当初确是你父亲手下干的，你父亲没处置自己的手下，血仇算到他身上倒也没错。你自己也处理过政事，我就不用向你解释你父亲当年的不得已了，得已不得已，你也不能把爹人头送去给他仇家解恨。孔雪姝，你说说，怎么处理吧。”
　　小念呆住。
　　刹那间，那千回百转欲迎还拒的小面孔出现在眼前，眉头抹不去的一点哀伤，证明这丫头是有故事的人。虽然成年人都知道有故事的人都有伤口，可是哪个少年不对有故事的人感兴趣。
　　直到割了手。
　　原来，那点哀伤，不是天然的风情，是伤口。
　　小念听芙瑶又问了一次，只得回答：“我派人去调查。也会派人监视雪姝。先不必惊动她。”
　　芙瑶淡淡地：“为什么先不惊动她？如果还有人可能来与她接头也罢了，他哥哥人头落，同谋必然知晓，断不会再有人来接触她，钓鱼，是肯定钓不到的，倒是抓住先机，问出同谋下落，一网打尽为上。”
　　小念半晌：“如果，如果杀错了呢？”
　　芙瑶道：“就算不相信孔巍的口供，总要相信他是去买凶杀你爹的人，既然他招出孔雪姝是他妹子，哥哥已死，就是仇家，这女人就不能留。如果连这个都怀疑，我也没别的解释了。”
　　小念轻声：“我去问她。”
　　芙瑶道：“何必如此，我已派人去抓捕。”
　　小念“霍”地起身：“娘！”
　　芙瑶道：“我断不会因为她没有合适的出身，就置她于死地，你不必担心她是被错杀的。如果她另有解释，我自会把她放还给你。”
　　小念转身就要走：“小雷。”我们快回去。
　　芙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你给站住！”
　　小念不理。
　　芙瑶冷冷道：“小雷当你亲兄弟一样，你别害他永久囚禁。”
　　小念站住，良久：“让我见她，听她承认。”
　　芙瑶道：“好，让小雷下去休息。”
　　小念点头，小雷已经习惯平时跟着小念，有啥太长的国事，没完没了地谈，他就被带下去找个安静地方习武。

　　芙瑶自去看折子，小念呆站一会儿，忽然间泪流满面，慢慢窝下身子，跪倒在地。
　　芙瑶轻声：“你既然继承了这么大一片家业，不可能没有点负面遗产。好在没真的伤到你。男人专情深情是好事，帝王专情深情，就难说了。”
　　你专心宠一个妃子，后宫那些女人让她们去死啊？你只纳一个妃子，那妃子能生几个啊？生不出来儿子，改朝换代一场厮杀又起。年年播种？那年代生孩子是危险活，生死了，你殉情去啊？一国之主，妃子死了，你敢颓废两年？你不干有人干啊，到时人头落地，不过昏君二字。你不喜欢正妃？成啊，你得能整死正妃他爹，不然来个封神演义，你同你的狐狸精，人头一起挂高杆了。
　　小念哽咽：“那是我深爱的人，娘总要让我问个明白。”
　　芙瑶心中苦涩，只得沉默。见最后一面，让她死在你面前就不伤了吗？这件事就没个善了。此时芙瑶微微有点后悔赶走了韦帅望，到底应该有个人跑去哄一下儿子，可惜韦帅望这人不靠谱，儿子眼泪一出，他一心软，行行，儿子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行！这种女人必死，没的商量。
　　是刺就得拔出来，不能留在肉里反反复复地捅。

　　片刻，黑狼已回，向芙瑶点个头，看看小念。
　　芙瑶道：“他要亲耳听到，把人带来，把人头给那女人看看。”
　　黑狼有点无奈了。
　　女人，他是装麻袋里弄来的，虽然还没审呢，也挺狼狈的。
　　只得把人从麻袋里倒出来，带去书房。
　　奇的是，发丝凌乱，面带凄楚的少女，别有一番落花流水的风姿。
　　孔雪姝看看四周，约略知道这是到了皇宫。
　　不管是有事无事，被人敲晕带过来，都凶多吉少。
　　走过大殿，后边一个不太大的小房间，才是正地方，只见身穿明黄袍子的女子端坐在榻上，好艳丽的牡丹般的人物，眼角眉梢却全是杀气。
　　地上跪着，满面泪光的，正是皇储。
　　孔雪姝静静站立，看一眼小念，就抬头，静静看着芙瑶。
　　芙瑶指指桌上的人头：“认识吗？”
　　孔雪姝的目光定在人头上，半晌：“看着，象我哥哥。”
　　芙瑶点点头，不错，这股子镇定劲，挺有种的：“你们是范家的？”
　　孔雪姝点点头。
　　芙瑶道：“你兄长买凶杀人，你知道吗？”
　　孔雪姝轻声：“我要知道他这么蠢，怎么会不拦着呢。”
　　芙瑶问：“你到皇储身边，意欲何为？”
　　孔雪姝微微一笑：“无非是，报仇。”
　　芙瑶道：“带下去吧。”

　　小念已经抬起头，呆呆看着孔雪姝。
　　雪姝微微一笑：“我爱你，给你个明白。”
　　芙瑶想了想，嗯，还真小看了这丫头，我本以为这丫头看到自己亲哥的人头，能尖叫一声失声痛哭呢。看人这镇静劲，真要来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想死的就是我了。当下吩咐黑狼：“好好对待这位姑娘，好言相劝，给她个痛快死。”
　　黑狼给她个白眼。

　　小念猛地站起来：“不！不行！你不能带她走！”
　　黑狼已拎起雪姝，小念大叫：“来人！小雷！”
　　芙瑶只得下令：“杀。”
　　黑狼一剑挥出，人头落地。
　　小念被温热的血，扑了一脸。整个人呆住。
　　小雷无声地站在黑狼身后，轻声：“别动。”认识这个人，皇帝面前不该亮剑，我小念弟弟大叫来人，那你就有问题，我让你别动，你最好别动。
　　黑狼即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一脸血的小念，慢慢抬头，缓缓道：“我说不行！”
　　芙瑶道：“下令杀的是我！”
　　小念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你夺我至爱，我不会原谅你。”
　　芙瑶沉默一会儿：“你确定这女人不会杀你？如果她杀了你，我只能宁可你不原谅我，却活着。”
　　叫一声：“小雷，过来。”
　　小雷看看小念，轻声：“孔妹妹被这人杀了。”
　　芙瑶道：“是我下的命令。”
　　小雷轻声：“小念很伤心。”
　　芙瑶道：“小雷，放他走！”
　　小雷道：“小念很伤心。”
　　芙瑶只得：“小念！如果你需要有人偿命，过来杀我。”
　　小念轻声：“小雷，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