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世烟花》不终朝

6、伍、一入华胥断平生

　　我曾在梦里看过一场盛世烟花，醒来后，檐外初雪，他在身边。
　　——————————雁如

　　我醒来，在一处胡人的屋中，而门外是甲子年最后一场雪。
　　那是我有生以来看过最大的一场雪，天地间万物朦胧，我仅隔着一扇门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是的，我终究没有死去，被一群追赶狼崽的胡人在一颗孤树下救起，我一直留在胡地，待到能下地离开时已到了春天。
　　我一直等着春天，也一直等着一个在春风里路过的人，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

　　我启程回了一趟京城，路过洛阳时，在洛阳城中遇到一个老先生，他只看了我一眼，也只给了我七个字。
　　他说：一盏烟花红尘破。
　　我没有停下脚步，不追问，也不求点破。
　　那一场雨，在洞中，我问他：如若隔世后重头再来，还会记得我吗。
　　他遮了我的双耳，但那一句我听的分明。
　　“至死不忘。”
　　便是这一句，一闪如花坠，误了一冬又一春。
　　那些尘埃中的心思，或许他明了，或许他不明，我没有说过，更不曾提起。而与他看过的那两场烟花，我一次都不记得，只记得在梦里有一场盛世烟花，醒来后檐外飘雪，他坐在我身边，只笑，只望着我。

　　不必责备世间给予我们的太复杂又太少，至少我还有一丝希望，无论是幸还是不幸。

　　在深秋我回到京都，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在戏楼听到一个城中流传的故事。
　　故事中的息王，在密谋造反后被帝王识破，最终在飘雪的夜里自刎于宫中。
　　只有我独自坐在人群散尽的戏楼中，心如死灰。
　　我去见了一回已为大内总管的李公公，他见了我很是惊讶，半响才道：“你竟没死？我以为你死了的，你这是来杀我的？”
　　我笑了一声，把腰间的匕首丢在地上，“公公待雁如恩重如山，何来杀人一说，如今我只是个过客，只是路过。”
　　他叹气，邀我入府喝了一盏茶。
　　他说：“息王已被车裂。”
　　我的双手颤抖，“尸首呢？”
　　行刑的五匹马奔向了不同的远方，便再没回来，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说：“你今生再也没有任务了，走吧。”
　　离开京都前，我夜潜将军府旧址，一地残垣断壁，一梦如获初醒。
　　这一场火是我放的，放了火便以为能狠心，但我终究是没能杀了他，却再也看不见他。
　　院内废墟中的那块石碑依旧矗立，碑面上一如多年没有铭文没有名字，我在院中坐到天明，在上面刻下了我的名字。

　　我去了蛮荒，一路走到最西的西边，转身时，身后已是漫天风沙，大荒的深处始终没有他。
　　返京的路上，我找到了当年留住的那个胡人村庄，那户人家已闭门无人，村民说老人已在一年前离世，亦没有后裔。好在他走前受到一位挚友的照料，离开的尚且安详，如今屋已空，老人的挚友隔两年才会回来打理，而这期间屋宅无人。
　　我笑了笑，下马停步。
　　这世间只有我一人了，这便是我留下的理由。
　　一年光景中，我习惯了蛮荒的一切，胡笛羌竹，日落长烟，更习惯缓而慢的时间，夕阳下的大雪像告别，而无人的空院是归宿。
　　我这样活着，活的平淡，世外无争。
　　只是还是会想起一些事。
　　一个人。
　　一个明明灭灭稍纵即逝的背影。
　　还有梦里的烟花。
　　我想我应该在此终老。

　　这年蛮荒正入冬，隔壁的小童前来传话，说是老人生前的挚友这几日会前来打理老屋。
　　我与此人不曾见面，均是半主半客，未免冲突应当相坐一聊，好生招待。
　　这几日我白日里熬糖水，做点心，烧好炉子在院中等着，但日复一日，深冬已至也始终无人登门。
　　但水还是要热，炉子还是要烧，食物也还是要备着。
　　大概是我做的仗势太大，村里的孩童听闻了陆续登门，一边喝着糖水吃着食物一边烤炉子，更多的还是要我讲外乡的故事，他们没有出去过，曾以为蛮荒便是天下，而我的故事一讲便是半个月，炉火也灭了几次，糖水也喝光了，故事却没有讲完。
　　转眼就到了飘雪的那日，几个稚气孩童挤在炉火边向我讨要最后的结局。
　　我做足了驱客的意思，转身盖住炉火，淡淡道：“那二人最终重逢在江南的雪天，便是像今日一般没有分别，天上纷纷洒洒下了大雪，就好像是漫天下着白糖。”
　　孩子们闻言吵着要吃白糖，我叹了口气，正去掏糖罐子，便听人群外传来一声笑。
　　“你说的不对，白雪又怎会像白糖，应该是糖霜才对。”
　　我愣愣怔住，回头看去，门外已立着一人，他白衣似雪，眼若流萤，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我走近。
　　这是什么？
　　一梦华胥？
　　一夕狂想？
　　是真？是幻？
　　还是错觉？
　　世间万物突然寂静，明灭之间唯有他，我阖眼之间视线朦胧，一切已看不真切。
　　他笑：“你很像一个人。”
　　他还说： “一个我找了很久很久的人。”

　　好久没动笔，隔了有半年左右了吧，突然再写忽然觉得很多时候有点词不达意，无论如何故事终于说完了，多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