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猗猗》小兰乱流年

1、上阕

　　楔子
　　精致的琉璃盏打翻在地，殷红的鲜血刺目地沾染在惨白的梨花瓣上，眼睁睁看着跟前的人倾然倒下，竹猗只觉心口痛得快要窒息般难受。
　　“靳彦！”
　　12:48AM，寂静的房间内唯有竹猗从噩梦中醒来急促的呼吸声，打开床边的壁灯时，她的视线依旧因为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而一片模糊。
　　梦中心如刀绞的痛感仍在蔓延，自从三年前醒来的那一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顾不上去擦拭脸上肆意流淌的泪痕，指尖不断微颤，她连忙打开保存在手机中的一段音频。
　　男人温润如水般的声音顿时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像对待珍宝一般，竹猗紧将手机攥在怀里，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却在男人低沉的歌声中逐渐变得平和。
　　1.
　　清晨的薄曦透过窗户笼罩在竹猗白皙胜雪的侧颜上，考试将至，图书馆内翻动书页的轻响声，窗外连绵不断的蝉鸣声都被她用耳机隔绝在外。
　　在她听歌发呆的期间，不曾缺少前来向她搭讪的同学，只是她依旧置若罔闻，好似这里所以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三年前，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竹猗来到了一个与她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整整三年，她至今仍无法忘掉噩梦中的那一幕。
　　一通来电将她放空的思绪收回，大学三年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寥寥无几，接通手机后竹猗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顺着窗外望去只见一辆深黑色的宾利正缓缓朝这边驶来，她曾经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也能生存下来，所以要适应现在的环境她也不会觉得太难。对于背后同学们的指指点点更是无法挑起她眼中的一丝波澜。
　　“吴叔。”在打过招呼后，竹猗便坐在后排座上开始继续听歌。
　　管家吴生在透过后视镜看到竹猗放空看向窗外的风景时不禁蹙眉。三年前因为那场意外害使得竹猗在醒来后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整日沉默寡言地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着电脑发呆。
　　在花园中看到一辆保时捷的SUV时，竹猗不禁一怔，特殊的军用车牌一看就知不是并非竹家所有。
　　竹启墨也就是她现在的父亲只是告诉她照惯例周末回家吃饭而已，却不想家里竟来了客人。她不喜见生人，便让吴生转告她父亲说她心口闷想在花园里走走。
　　好在竹启墨担心她旧病复发，也不敢强硬地逼她相亲。傍晚时分，闷热的天气让竹猗渐渐起了困意，她靠坐在凉亭里仍戴着耳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竹猗跟着耳边的古风歌低唱道，望向天际如火般的斜阳，她仿佛又看到那个谈笑间吞并整个西蛮的楚相靳彦。
　　日落西山，那一世她扛着沙石气晕倒在河道旁，衙役的皮鞭无情地落在她身上虽是极痛，但她却丝毫没有力气再继续起身运送沙石。黝黑的肌肤被抽得皮开肉绽，黯淡的双眸无力望向滚滚江水，许多被打死的劳工都被衙役顺势一脚踹进河里尸骨无存。就在她以为自己那日也会遭受到同样的命运时，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遏制住衙役的暴行将奄奄一息的她从地上扶起。
　　生死一线，靳彦却将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她没有名字，靳彦为其取名竹猗，还留她在身边作为伺候他的小厮。是了，智谋群冠天下的靳彦却在死的时候，也不曾知道她其实是名女子。
　　竹猗回想着回去的事竟真的睡着了，一件外套轻缓地披在她的身上。当竹猗睁开眼时，不禁愣愣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丝心悸的欣喜自她眼中闪过。她随即又苦笑着揉着额头嘀咕道：“又做梦了……”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和那古风歌同样低沉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竹猗如同遭受雷击般怔怔定在原地，还以为永世再也无法他，然而此刻他竟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扬起一抹初见她时般的浅笑。竹猗傻傻地仰头看着他，任凭眼泪在晚风中如雨般簌簌坠落。
　　这是莫寒初见竹猗时的场景。
　　2.
　　意料之中竹猗的这场相亲并没有成功，然而令竹启墨意外的是竹猗竟头一次对别的人感兴趣，虽然说竹猗问的那人只是今天作为陪同前来的玉雕设计师。
　　一颗翡翠莲花珠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手指到现在还忍不住颤抖。这是那人在临走前送她的礼物，竹猗小心翼翼地将莲花珠挂在手机上，她又怎会忘记靳彦生怕最喜欢的便是这灼灼青莲。
　　虽然他现在已不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相靳彦，但他眼，他的眉抑或是温润的声音却从未改变。
　　竹猗从吴生那里要来了莫寒的电话。一串数字就在她看着手机屏幕举棋不定时已烂熟于心。她坐立不安地在窗边站了一个早上，直到佣人催促她下楼吃饭她才鼓起勇气拨通电话。
　　伴着简洁的铃音，竹猗不禁屏住呼吸，遇见转世的莫寒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好似一场梦。她甚至害怕自己要是稍微呼吸重一些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莫寒就会随机消失。
　　“喂，你好。”
　　在听到对方那刻入骨血的声音时，一时间她脑中竟一片空白，唯剩如鼓般的心跳声。
　　以为是信号不好，手机那头再次传来对方的声音而竹猗仍旧痴傻地握住手机，过去记忆悉数涌来，就在莫寒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准备挂电话时，竹猗强压下心中翻腾的酸楚哽咽道，“你……还好吗？”
　　手机那面传来莫寒的浅笑声：“请问你是哪位？”
　　“我……”竹猗紧攥着电话不禁想起那时，靳彦也如此浅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一世，她无名，靳彦为其取名竹猗。这一世她依旧是他的那个竹猗。昨晚她甚至忘了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她缓缓开口：“我叫竹猗，是竹启墨的女儿。”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她又道，“谢谢你送的莲花珠，我很喜欢，我可以请你吃饭吗……算是回礼。
　　“现在吗？”对方的语气夹杂着一丝错愕。
　　竹猗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此时对方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不可以吗。”寄予着浓浓的期盼竹猗反问道。
　　莫寒看了看时间竟已是下午两点，一直专心于手上的工作，他也并未吃饭。看着工作台上雕刻出大致轮廓的作品，莫寒很爽快地答应了竹猗的要求。
　　竹家厨房的佣人通通被竹猗赶了出去，看到要亲自下厨的竹猗，吴生惊诧得简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小姐你还是让张嫂来做吧，你要是不小心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看着竹猗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吴生忐忑的说道，就差没上前直接把菜刀从竹猗手上抢下来。
　　“出去。”莫寒说半小时后就可以到她家，她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在吴生的印象中竹猗从未进过厨房，当他看到竹猗从厨房里端出不亚于顶级大厨所做的菜肴时，不止是他就连竹家的所有佣人也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一连两日来竹家吃饭，刚进门的莫寒却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很不一样。
　　“竹小姐，你好。”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莫寒这次来时戴着眼镜，浅白色衬衫配搭笔直的浅灰色西裤衬出他儒雅的气质。
　　竹猗正端着最后一道菜，“相爷”两字险些从她嘴中脱口而出。
　　“竹小姐，亲自下厨？”原本竹猗邀他再次来竹家吃饭他就已经觉得惊讶，在看到竹猗系在身上的围裙时，莫寒深邃的眼瞳中不禁闪过一丝不解。
　　“叫我小猗就是。”竹猗紧攥着手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就随便做了几道菜，希望能够和你的胃口。”
　　随便做了几道菜……站在一旁的吴生不禁扶额，就连自家老爷也从没过这几道菜。
　　对上竹猗灼热的目光，莫寒清浅一笑，他原本只是想礼貌的回应，却不想入口的咕噜肉酸甜爽口竟和他母亲做的如出一辙，恭维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句，“很好。”
　　只是简短如实的评价却不想一抹如青莲般清净的笑靥竟在竹猗泛着红光的小脸上绽放开来。
　　也许莫寒并不知道她小姐的病，但作为管家的吴生再清楚不过，三年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竹猗脸上看到笑颜，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欣喜的笑。
　　3.
　　自那次单独请莫寒来竹家吃过饭后，竹猗便频繁的出现在莫寒的生活里。从前都是她伺候靳彦洗漱更衣，而现在她则是在微博上对他道早晚安。
　　莫寒虽还不到三十岁却是知名的玉雕设计师，因为工作时间不定的关系，竹猗时常翘课跑去他公司门口蹲点。
　　在第二次“偶遇”后，莫寒哪里还反应不过来竹家小姑娘对他的心思。
　　“小猗，下次别再来了。”莫寒摘下眼镜对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竹猗正忙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精心做的礼物，身体突然一僵，她紧抿着唇不敢去看莫寒的眼睛，他是讨厌她了吗？眼中顿时氤氲一片，仿佛下一刻便要决堤。
　　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本来就该讨厌她才对。“对不起……”竹猗哽咽着说道转身就跑。
　　“喂，小猗。”一股大力突然拉住她的手臂。
　　看着噙着眼泪就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看着他的竹猗，莫寒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下次想约我吃饭，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学校接你。”
　　原来他不是讨厌她，雨过天晴，竹猗笑着说好。
　　看着眼前情绪化的小姑娘，莫寒刮着她鼻头打趣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像小狗？”
　　“小狗？”竹猗一顿，想起当时她央求靳彦教她习武时，她累趴在地上，靳彦笑着说她是小狗的情景。“有，你曾经便如此说过……”
　　“嗯，你说什么？”正在为竹猗打开车门的并未注意到竹猗轻声说的话。
　　竹猗转瞬俏皮地对他笑道：“生日快乐。”
　　在看到竹猗手中拿着的礼物时，他转瞬了然：“谢谢。”莫寒接过礼物顺势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虽然竹猗贴身侍候靳彦，就连靳彦的身子也已不止一次看过，但男女间如此亲密的接触，还是让她心生羞涩。不知怎么的，她竟想起微博上有粉丝说想要推到头牌的话来。
　　白皙的小脸在顷刻间红得像是一只煮虾，看到竹猗害羞的模样，莫寒故意用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了声谢。
　　在网络上之所以有数以万计的粉丝喜欢头牌就是因为他温润如玉，低沉若水的声线。她原以为自己会浑浑噩噩过完此生，然而那次在奶茶店无意间听到莫寒的声音后，她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她不敢让吴生去查任何关于莫寒的信息，她害怕找到的人并非是上一世的靳彦。唯有抱着这一丝希望才能支持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她相信如果有缘的话，终有一天她和靳彦会再见的。
　　“莫寒！”就在莫寒准备转身时，她倏地踮起脚让自己的唇准确无误地落在莫寒纤薄的唇上。
　　她一直后悔从未将自己的心思告诉靳彦，所以现在她不想在失去这个机会。在感情方面她虽没有任何经历，但这三年她在网上却看到过很多，甚至还有更加禁忌的。
　　柔软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嘴唇，莫寒霎时一愣，他从未想到看似恬静的竹猗竟然也有如此热情的一面。
　　从初见她时，她在他面前陡然伤心落泪的模样，再到现在主动亲吻他的深情。少女甜美的气息在他唇中弥散开来，神使鬼差之下他竟闭上眼开始回应少女内心的悸动。
　　4.
　　在知晓竹猗性情大变的原因是因为莫寒后，竹启墨虽不满意莫寒的出身，但却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满，毕竟能够看到自己女儿脸上开心的微笑才是他这个父亲真正想要的。
　　一起旅行，在星空下接吻，但凡是竹猗觉得恋人之间浪漫的事，她都壮起胆子跟莫寒实践过。
　　碧海蓝天，竹猗穿着长衣长裤坐在巴厘岛的海岸上静静地欣赏着落日。
　　“小猗你不热吗？”看到竹猗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还连连摇头的模样，莫寒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替她扇风。
　　自从他认识竹猗以来，不管天气再热，竹猗都是如同现在这样穿着长衣长裤。“下去游泳？”一丝狡黠自莫寒眼中闪过。
　　竹猗像天鹅般伸长了脖颈，她看了看浅蓝色的海水，随后好似看到猛兽一样连连摇头：“我就不去了。”
　　莫寒没有强求她，而是直接脱下棉质的T恤入水。
　　金色的夕阳撒在莫寒颀长健壮的裸背上看得竹猗被晒得发烫的脸颊更加红润。若是放在莫寒还是靳彦的时候，不管是为他更衣还是沐浴，竹猗都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而现在她竟不可思议地成了莫寒的女朋友。
　　为了打发时间，竹猗便开始拿出手机刷微博。
　　二十分钟以前，头牌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巴厘岛的图片就有粉丝留言说：这就去卖肾换机票求遇头牌在巴厘岛浪漫邂逅。
　　后面立马有人评论说：一见头牌误终身，你连肾都不要了还怎么给头牌“幸福”。楼下的请放下头牌，让我来！
　　竹猗被网上的评论逗笑，然而下一刻她却随之凝固。她慌乱地站起身来，一眼望去却寻不见莫寒的身影。
　　情急之下，竹猗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游泳就扔下手机径直往海水深处去，“莫寒！”海水已经没到她的下巴，就在竹猗失魂落魄吓得快要哭出来时，破水而出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莫寒一把将眼前娇小的少女紧抱在怀里，深邃的眼中夹杂着矛盾与痛色，“别怕，我在这里。”他不过是故意想要逗逗竹猗，没想到竟然把她吓得这么厉害。
　　在一声叹息之后，莫寒炙热的吻便落到她的唇上。
　　这是竹猗的毕业旅行，也是她的成人礼。
　　身体就像是从前在抗完比自己还要重上许多的沙石后全身酸痛的感觉，从睡梦中醒来的竹猗支着下巴直直盯着眼前的俊颜发呆，红肿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她轻柔地伸手抚摸着眼前早已铭刻于心上的眼眉。
　　指尖突然被惊醒的莫寒含在嘴里生生将她吓了一跳，丝被从莫寒身上滑落，精致的锁骨，蕴藏爆发力的腹肌再度暴露在竹猗面前让她不禁又想到昨晚的事，粉嫩的小脸顿时红如朱丹。
　　莫寒正想抱住她继续缠绵，哪知竹猗竟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竹猗只顾着穿衣裤却不知在看到她满身伤痕时，莫寒眼中复杂的神情。
　　“很丑吗？”昨晚竹猗捂着身体上伤痕，不安地询问他。
　　竹猗坚持要穿长衣裤，他不是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但真当他看到呈现在眼前的事实时，心里仍旧还是生出一丝心痛。
　　不去看竹猗的眼睛，他低头吻着她身上的伤痕，轻声说：“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