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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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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子衿到德国生活的第三个年头,一年四季都是冷冷的天气,她到现在还接受不了,更别提说来就说,也没个准信儿的暴雨天了。一顿大雨,打着伞全身都给淋得透湿。一回到家,子衿扎扎实实的打了两个喷嚏,头脑才稍稍恍过神来。
原来,刚刚遇见了他……
突然想起了席慕容曾写过的一句诗。
——然后在街角我们擦身而过,漠然地不再相识。
漠然,不再相识~~
子衿低低的笑出了声。
出门儿的时候没换上冲锋衣,真是太不明智了。
边不停懊恼,子衿边从大口袋里拿出超市里抢购来的特价蔬菜,准备给房东太太做一顿丰盛的……
——蔬菜沙拉。
没错,仅仅只是蔬菜沙拉配白面包。
子衿往白白绿绿的大盘子里再搁点切碎的培根肉丁,美其名曰“荤素结合”。
来柏林三年,她学会的最高级别的手艺,全在这点菜肴之上。
子衿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公寓里,公寓里头住了三个华裔美女,她,程琳,还有奈奈子。
子衿来自水乡,程琳也在水里长大,不过跟子衿家的小池塘小水渠却很是不同。
她家在海岛,用她的话说,子衿是养着瞎猫小狗当宠物一点一点长大的,她是看着后院大白鲨一点点长大大的。
——子衿:好吧,你赢了。
有着葡萄眼樱桃小嘴的小美女叫奈奈子,看名字也知道了,她有某国血统。
不过,他的父亲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剽悍东北大叔。你能想象穿着和服摸着小碎步,贤惠温婉的奈奈子操着一口流利东北腔,跟她们聊天时唾沫横飞的情景吗?
子衿的总觉得自己笑点那么高,一多半得益于奈奈子话糙理也糙的东北黄段子。
忘了交代一句,奈奈子还做得一手美味东北炖菜。为着这个缘故,每个过年、过节时分,房东太太总要来他们这儿打着受租儿检查房屋的名儿,趁个饭打个牙祭什么的。
这是可以体谅的。
子衿以为,德国美食什么的~~
嗯,作为凡夫俗子可能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这是子衿第一次承认自己还是个凡人。
毕竟,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却偶尔也要食一点。
说到子衿留学生涯,便不得不提德国房东老太太。
她么,是个正宗的德国中产阶级,光子衿知道的,仅在柏林就拥有好几套寓所。除了自己居住的,剩余寓所全部出租给附近念书的留学生。
没错,她就是传说中的包租婆。
不过她这个“包租婆”可跟电影里满头卷发器的中年大妈还是有些区别。
她是个严肃认真,偶尔还有些可爱老太太。
她会定期定时检查家里每一样家具的使用情况,损耗情况,甚至摆放的位置。
每个月暖气费用增减也会拉着子衿他们三人一同分析讨论。
就连奈奈子偶尔壁炉上贴上一些可爱的碎花贴纸,都会被她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用工具刮去。
她喜欢管理她周围的一切,并且让他们看上去井井有条。
她的要求,几近苛刻。
典型的德国人,眼里的一切,都应该是有秩序的,严谨的,按照规律排列的。
子衿以及她的室友们,大约是有些参差不齐了。
子衿慵懒,程琳泼辣,奈奈子嘴碎。
场面上,似乎都不太能讨房东太太欢心,还是十分不巧的,凑到了一块儿生活。
在德国这样的国家,留学生得不到房东的青睐是一件非常危险又可怕的是事儿。
不过,她们仨儿却不怎么着急。
那日,奈奈子一手猪肉炖粉条,香菇炖仔鸡,酱汁牛肉上桌。
程琳鬼鬼祟祟,冒着被投诉的风险,稍稍开了一丝儿小窗儿缝吹吹风,通通气儿。
老太太赶巧儿又经过她们门前过道儿……
于是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每个周六老太太的例行检查,变成了例行蹭饭。
中国有句名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老太太中文不咋地,这句话倒是理解透彻。
从此,其他房间的留学生们隔三差五的,总要被寻个由头被挑剔一番,唯有她们仨的住房,从未被警告。
可见,子衿这一招曲线救国,来得着实高明。
从此之后,子衿这个蒙不吭声,整天只晓得摆弄相机的小仙女儿,便被人程琳、奈奈子冠上了“心机女”这个亮堂堂的称号。
第一次,子衿觉得“有心机”,其实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儿。
高明也有失算的时候,例如遇到奈奈子今天要去陪男朋友,程琳上课还没回来这种悲催的今天这种情况。
房间里,便只剩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子衿,以及镜片儿也遮不住闪着精明目光的房东太太。
子衿她那修长手指干点别的还行,做饭,确实有些勉强。
半小时后,一盆似模似样的蔬菜沙拉,培根三明治,德国名点全麦面包摆在老太太面前时,老太太很没有爱国节操的皱了皱眉头,并扶了扶眼镜表示抗拒以及嫌弃。
“子衿,我听说,你结婚了?”
日耳曼民族不喜八卦,不过问人私隐正是夏天最欣赏的品质。老太太定然不是个八奶奶,当然也不会是关心她的身心健康。
那么,她会这么问,子衿所能理解的意图便是:
——你一个结了婚的中国女人,做饭的手艺怎么能差成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子衿可得好好回答了。
夏天没嫁人的前二十年,家里有厨娘有保姆,日子过得悠闲闲适,学不到什么厨艺门道,那也算是正常的。后来嫁人了,肚子里又拖了一个,薛家的厨房更是没她进去的份儿,自然地,她也就失了动手操练的机会。
再后来,就遇见了奈奈子。留学生里,她是自己见过的手艺最好的。
挡人秀长,终究不够意思。
如此,子衿便彻底失了与厨房的缘分。
所以,季子衿不会做饭,并不是她的错。
也许那时学会做饭就好了。
厨娘王妈妈就经常跟子衿灌输所谓驭夫之道,例如抓住男人,便要抓住男人的胃啦;
一锅好汤,就是开启男人疲惫心灵的钥匙啦;
做饭就跟恋爱,换着花样儿男人才会觉着新鲜等等。
果然,每个上了年级的妈妈,都是一本活的恋爱教科书。
可惜子衿还没来得及修满学分毕业,学校先倒闭了。
事已至此,力不从心。
“子衿,子衿,发什么呆?”
“没什么,对,我是结过婚的。”
结过婚,曾经。
第二天一早,子衿背着相机包出门,难得奈奈子跟程琳都在家,原本冷清的套间,热热闹闹地。
“子衿,你去哪儿?待会就吃饭了?”正跟程琳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奈奈子伸出半个头。
子衿举了举手中的相机,笑得有些无奈。
“昨天睡得有些晚了,明天教授要收作业,再晚点,我就只能拍明天的日出了。”
子衿背影一消失,奈奈子立马撞了撞程琳的手肘,神色诡异,“琳,你不觉得子衿有些奇怪?”
“什么?”忙着收拾猪蹄的程琳头都没抬一下。
“子衿像是一个会临时抱佛脚的人吗?还有,她说她昨晚睡得很晚,你见过子衿有那天是等天黑了才睡觉的吗?”
程琳刮着猪蹄的手略略一顿。她见过的,抬着头望着星空,整宿整宿不睡觉的季子衿,摸着肚子泪水流到天亮的季子衿,她是见过的。
几年过去了,程琳以为,那个季子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的。
“没事买什么猪蹄,你这么这玩意的毛有多少吗?”
一声怒吼,惊得奈奈子差点潸然泪下。
一个双肩包,一顶鸭舌帽,一副玳瑁墨镜,带着她心爱的相机,三年时间里,子衿用这副装备几乎走遍了德国大部分城镇。
必须得承认,昨天从菩提树大街折返之后,薛文谦的影子便一直停留在子衿的脑海里。
来来回回,飘散不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柏林,旅游?或是公干?
忽然犹记得他身后那个小姑娘,子衿便自嘲似的笑了笑。
应该只是度假而已。
度假……
他以前也说过,要在天气好的时候,带她来德国看看的。
他说,德国的天空,很美。
最终,他还是食言了。
不知不觉,子衿的镜头便由喷泉前头的白鸽,自然而言地转向了行人头顶的蓝天。
是啊,德国的天,真美。
湛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做装饰。
子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抬头仰望了。
相机放下,那片如海水的天空倾泻而下,溢满子衿眼眶。
不自觉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
记忆里那个穿着小花裙的女孩子,一手拉着小男孩儿的衣角,一手舔着冰棍,安安静静的坐着。
“子衿妹妹,你再不回去,老师该骂人了。”
“姑姑才会骂我,凡哥哥你害怕了吗?你要害怕你先回去,我还要再玩一会儿。”
小男孩儿无奈的摇摇头,语气却愈加坚定。
“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
——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才有了往后的那许多事。
比如她不会懵里懵懂的恋上他,也就不会稀里糊涂的失恋,没有失恋就不会有所谓的放纵,没有那次放纵,就不会遇见薛文谦,没有薛文谦……
没有薛文谦,没有薛文谦。
如果没有遇见薛文谦,季子衿,你会还是你吗?
子衿笑得有一些些苦涩。
那天的天空,美得比今天还要不真实。
轻轻的伸出手指,除了风吹过的痕迹,无甚可循。
她明白,有些东西,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