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离歌》林七巧

9、第 9 章

　　之后，程少凌带着沈绮君去了上海。那是多年前沈家和程家所居住的地方。
　　沈家和程家本是世代交好，可沈绮君的父亲却因利益蒙蔽了双眼，亲手将程家推上了绝路。那年，他不过十四。
　　沈绮君仍是那副状若懵懂的模样，整日欹靠在扶栏的支柱上，愣怔地望着某一处发呆，目光毫无焦距。
　　府里上下都认为她是因佐藤崎佑而心伤，成了如今这幅落魄模样。他们都说，她这是因情所困。
　　可程少凌却不以为然，对她是不计前嫌的好。
　　而她却是恍若未见。
　　唯她自己知道，她这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亲手杀了自己仇人的时机。那天夜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她除了震惊，还有深深的恐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了她的爹娘，杀了她的阿渝，而她却爱上了他，她竟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可当她将早已备好的匕首插入他的心口，他却仍是素日镇定自若的模样。鲜血汩汩地流下，在他的衣衫上晕染开来，仿若日暮流霞般明媚，将她的眼前尽染成一片殷红。
　　她看着自己手上满是他的鲜血，心底莫名涌上了无尽的惶恐。
　　她终是对他下手了。
　　他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底的光华就像是被揉碎了的星光，飘忽不定。伸手将她纳入怀中，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宁。这么多年了，他背负了太多，为了复仇，他权谋算计，浑身是毒，长年生活在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而她，便是他冗长昏暗的人生中一道璀璨的光亮，透过了这层层阴霾，来到他身边，在他这如死水般的生活中漾开层层漪澜。
　　“我一直都在找一个人，”他的声音轻柔，就好似午夜酣睡时美好易碎的梦境，那么地不真切。她以为这又是他的什么把戏，想必他是对任何女子都这般温情款款，却又听他缓缓道，“当我找到她，我便可以为我爹娘报仇。”
　　“于是我终于找到她了。我将她留在身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又看着她一步步离开我，成为残酷冷血的杀手。每次看着她开枪杀掉一个又一个的人时，我就想着，是否有一日，她也会这样毫不留情对我开枪，因为，我是她不共戴天、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为了遇见她，我手里沾了太多人的鲜血。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也会死去，不过好在，我是死在她的手里。”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的话，沈绮君心底的恨意却愈发浓烈，手里的匕首也不由又刺深了几分。
　　“你以为你说这么多我会心软吗？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尸骨无存！”沈绮君不信他的话，一字一句道。
　　他释然地笑了，好似三月阳春冰雪初融时的璀璨光华，霎时夺目。
　　“恨着也是好的，最起码，你的心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拿出一块玉佩，交至她手中：“这块玉佩是自我出生就佩戴在身的，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拿着它去找城南的林家，他们会给你依靠。”
　　沈绮君睁大眼看他，却见他眸中的光华一点点黯淡：“你一个女子身处乱世，我不放心。”
　　殷红的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他却是浅浅笑开，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柔和。
　　既不能相爱，那便永诀，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再不相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