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月夕篇》连城雪

2、第一章

　　太多观之复杂，尝之苦涩，想握但如水中月，想放却真难忘怀的事情。
　　往往都源于一个最最简单的理由。
　　那就是爱。
　　——2016年1月1日

　　仔细想想，似乎所有的变故都是从在纽约那场春节晚宴开始的。
　　虽然毫无预兆，但也符合命运向来不符合常理的出牌。
　　毕竟如果这世界永远按照人们臆想的规律运转，那么陈路和林亦霖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便压根没有机会相遇，更不会有缘分相守。
　　既然彼此已经承诺太多，那么因幸运而幸福、为坎坷去买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王子恋爱，向来是与庶民同罪。

　　璀璨的水晶灯再一次被管家挂在宴会厅高高的天花板，碎金似的灯光瞬间倾洒下来，照得那些高脚杯和玻璃酒瓶也闪出迷人的光，色彩缤纷的精致料理被美丽的女佣整齐地摆满了一排排长桌，而长桌上铺着的丝绸桌布又刚好垂到离地分毫的位置，还有刚刚被运来的钢琴，艺术品般的天鹅冰雕……似乎颜清薇所举办的春节宴会的所有细节，都要彰显出她越发耀眼的财运和权势，即便在美国最纸醉金迷的城市中，也容不得任何人懈怠。
　　当然，在这位最成功的华人女商人的字典里，永远存在着一个例外。
　　管家正在皱眉检查着地板上的水渍，忽然被道阴影笼罩住，微微抬眼后看到两条穿着运动裤的长腿，虽与这里的场景丝毫不搭配，却让他猛地直起身子问号。

　　“他人呢？”陈路刚跟好友杜威打完篮球，褐色的短发很随意的凌乱着，却丝毫不影响他越发深邃的五官成为整个大厅最夺目的存在。
　　大少爷每次出现后张口就问的对象，当然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刚上任没几个月的新管家识趣地回答：“林先生和夫人去喝下午茶了。”
　　“她怎么总……”陈路忍不住微微挑了下眉毛，好不容易压抑住对母亲的不满，回头叫道：“杜威，走啦。”
　　“你自己去呗，我可懒得看你们腻腻歪歪——这蛋糕真好吃！”杜威这家伙似乎永远长不大，竟然不花半分钟就围着张餐桌狼吞虎咽地朵颐了起来，脸塞得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逗比。”陈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管家小心翼翼地追在后面说：“少爷，宴会快开始了，您怎么还不换衣服？”
　　陈路很突然地站住，回头面无表情。
　　这位新管家显然没有以前的老头管家胆子大，立刻缩了下脖子。
　　幸而大少爷的脾气变得随和了很多，只是把食指放在唇间嘘了声，而后便迷人的笑了笑，大步的离开了。
　　杜威拿着块巧克力派站在后面说：“好久没来美国看他，路路啥时候学会卖萌了？可惜是一点都不萌。”
　　不知管家是否故意，马上鞠躬道：“还是杜先生您最萌，听说您去年圣诞节在派对上摔倒时，把一位女客人的长裙子踩下来，可是让夫人笑到了新年呢。”
　　可怜的杜威顿时被食物呛到，憋红了脸使劲咳嗽起来。

　　被子里的茶放得久了些，热气已经渐渐消散了。
　　林亦霖垂着长睫毛默默地看着桌面，好似没有在听颜清薇讲话，却又很及时地抬眸回答她的问题说：“近来工作状况确实稳定了些，可以在纽约休息几个月了。”
　　颜清薇道：“那就好，这几年你满世界地东奔西跑，都是陈路在围着你转。最近他的公司刚刚上市，希望能多陪陪他，别让他再分心了。”
　　林亦霖点头，在这个女人面前一如既往地乖巧。
　　颜清薇转而叹了口气：“你们的关系，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接受了，也一直很祝福你们，这点你是知道的，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并非对陈路偏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难道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忠诚是需要一起维护的吗？”
　　林亦霖仍旧惦记着家里的建筑设计图，也无意当真推心置腹地与外人谈论什么婚姻关系，所以只是淡淡一笑。
　　颜清薇摇头：“你真是聪明得太过分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想说没有谁会有义务永远爱谁，她想让这个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男人对儿子再好一点，而不愿他们于未来出现任何不愉快的意外，但有些话，即使是母亲，也是没资格说出口的。

　　此时的陈路当然不会像母亲那般思考太多有的没的，之前林亦霖出差半个月，最近刚刚回来，能够每天见到爱人这件事简直比什么都让他开心，以至于开心到走路都马马虎虎，刚经过走廊拐角时猛地撞倒了个孩子。
　　说是孩子，其实也已经不太小了，十几岁的年纪，有张稚气未脱的干净的脸，带着满满的怯意和茫然的惶恐。
　　“对……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小得像蚊子。
　　陈路少爷可从来不是随便弯腰、张口道歉的人，他脾气与性格的好转也仅仅止步于此刻没有皱起眉头，而是平静地说：“没事。”
　　男孩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努力拍着身上刚刚套好的新衬衫，他被非常莫名的局促笼罩住了，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穿着此生最华丽的衣服，在这个看似随意的大帅哥面前，却仍旧可怜得像个乞丐。
　　或许就是这幅垂着眉眼的忐忑之相，让陈路想起了中学时代的林亦霖，因此冷淡的声音也不由带了丝温和：“你是谁？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笨手笨脚的。”
　　“我……”男孩结结巴巴的。
　　还好颜清薇的助理匆匆赶来救了场：“少爷不好意思，这是林先生之前资助的学生之一，寒假特意接来纽约参观学习的，夫人说今天春节宴会，就让孩子们来玩玩。”
　　“欢迎。”陈路点了下头，吩咐道：“把我车停到方便开的位置，晚上九点我要出去，不用司机。”

　　又是场温柔的折磨。
　　林亦霖从颜清薇的书房出来之后莫名地有些疲惫，他每次回纽约第一件事就是来见陈路的妈妈，却还是毫无新意地被劝说着：请对陈路好一点，请对陈路好一点……
　　被说得多了，心里反而更加迷惑：究竟怎样的好，对陈路那样骄傲的人而言才叫好？其实自己已经把能给的、不能给的全给了出去，难道还不够吗？
　　或许在一位母亲心中，是永远不可能足够的。
　　纽约今年的风雪格外凛冽，渐渐昏暗的落地窗外，早已是迷人的银装素裹。
　　林亦霖停住脚步看向那辉煌的庄园景色，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妈妈，想起她已有些模糊的脸，想起她那在陈路看来非常廉价的母爱，禁不住有点心酸：如果她还活着，如今的自己是有能力让她过上从未有过的好日子了吧？
　　悲伤刚刚蔓延，就凭空出现了个重重的拥抱，让林亦霖整个人都跌入温暖之中。
　　他吃惊地回头看到陈路，才回过神来。
　　大少爷脸上的笑意在林亦霖不易察觉的红眼圈中瞬间消失了:“怎么了，我妈说什么了？”
　　林亦霖适才放松下因为警惕而僵硬的身体，搂住他的脖子很诚实地回答：“没什么，看到她对你那么关心，难免让我有点想我妈。”
　　“不许想。”陈路毫不犹豫地将他按在落地窗前，吻了下他的唇：“今晚想我就够了。”
　　林亦霖忍俊不禁：“好啊，不过……只是想想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