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池镜

2、第二章

　　可我还是破开了封印。

　　因为团子趴在我肩上，呼吸一点点的没了，不哭也不闹，黑黑的眸静静的看着我时，满满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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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杉死后，团子不晓得自己照顾自己，小七便将之丢给了我，说，吃了也好，养着也好，都随我便。

　　我嫌他肉太少，不够吃，便养了三年。想着等他十八岁生日，我就能下手了。

　　可没等到他十八，他才十岁，便同他父亲一般，傻傻的试图冲破禁制。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眼却很清明，印着的我的脸和灰蒙蒙的天际。

　　我将他抱起来，安宁道，”团子，你不会死的。”发自内心，不想这是一句假话。

　　可他终归是太小了，太过脆弱，那禁制的反噬早成了致命伤。我将他带回家短短的路程，都能感知到那呼吸渐渐的浅淡。

　　夕露甚至起不了暂时维持的作用，团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等他吐完了，我照例都会擦擦他的嘴角，然后问他，“为什么要去那？”

　　他气息极度不稳的打着颤儿，奶声奶气，声音也含糊，“尊……上，想去……外面。”

　　我看着他的脸，就好似他在说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外面？为何偏偏要去外面？

　　谷内万般皆好，他不过一棵借由我神力通灵，灵力稀薄的小云杉，凭什么要去外面？！本尊何时答应了，准许他去外面？

　　我嘲讽的扬起唇角，冷冷笑着，“可惜你，出不去。”

　　团子望着我，欲说什么，却又猛烈的咳嗽起来，死死的揪住我的衣领。

　　这一撕心裂肺的一顿咳，终于好似耗尽了他的元气，等待终于安静下来。他趴在我的肩头，就一点点的消了动静，不哭也不闹，眼神澄净得叫人心悸。

　　冷风徐来，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周遭夜景，安静得骇人。

　　我笑够了，停下来，淡淡问，“团子，你还活着么？”

　　他小小的手，在我的手心缩了一下。

　　我抱紧他发软的身子，“那就再等我一刻钟，我准许你看了，你想看的外面。”

　　“ ……”

　　整座山谷好似将要崩塌了一般的震颤着，我的剑刃切入封印禁制厚厚的灰茫之中，将之生生拉开了一道口子。紫金色的雷好似灵活的巨蟒般从灰茫之中蹿出来，狠狠咬住我的皮肤，扯下一片片的血肉。

　　团子躺在我怀中的结界里，安然无恙着瞪大了眼。

　　我对他道，“几万年来，本尊都没这么狼狈过，如今，你可是开心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愣愣的瞧着我。

　　雷光散尽，头顶禁制的灰茫让渡，划开一片璀璨的星空，明月高悬冷凝如霜，冻结住我轻抚着他面容的手。只因他望着那轮月，好似欢喜般的道了一句话。

　　“尊上，现在自由了吗？”

　　“ ……”

　　原来他说的那一句，是断续的，“尊上想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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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制毁了，那些个借由我神力通灵的小仙们个个如若重获新生，收拾收拾包袱的逃出了山谷，半点没有留恋。只有我抱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团子逆着人流往山谷里走。

　　其实没错，我是很想去外面，可惜，我不能去。这座牢笼画在我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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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依旧是陪着我留下，浇花养草的闲余也提醒我，让我将这一身伤养养，封印已经被破开，该找上门来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我寻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了后，不很愿意动弹，漫不经心道，“唔，几万年了，他们应该都死光了才是，犯不着还来找我的晦气。当年外面的世道不是乱得很么？”

　　”那皆是因为尊上才乱的吧？”

　　我舔了一口从手心伤口溢出来的血，抽空道，”是么？我都记不清了。“

　　几万年前的事，谁还能够记得清。

　　没有两日，山谷里头就撞进来几只懵懂的小羊，肥美可爱。

　　我许久没有吃肉终于开了顿荤，坐在团子的小坟堆前，同他啧啧的描述着其间美味。

　　矮矮的孤坟上，没人回应我，一时便默了。我抿着小酒，又想起来，嘱咐道，”团子你下次还是当只狐狸吧，这样才能吃肉，才能长胖，才能继续给我养着。”

　　暖风吹过坟边的青草，微微摇晃，与人一种昏沉恍惚之感。

　　有人从云端走来，雪色的衣袍携着几缕清幽的月光，冷冷的，唤了我一句九淮。

　　声音偏凉，沉稳，一如几万年前不徐不缓的温和，依旧叫我心悸。

　　我抚着团子坟堆上的小草尖，眼光扫到踏云而来的那人，便又嘱咐了一句，”莫要去找旁人，找不到我，就自己照看着自己长大……”

　　“他们那些仙，最擅长的便是将人丢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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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说得对，该来的总会要来。

　　迟珩比我想的晚了一年才来找我，连句基本的寒暄叙旧都不给，过来便扣住了我的手腕，几乎凶狠将我一把从团子的坟堆上拉起来，沉着嗓子质问，“你又想做什么？”

　　言语时极力忍着冰寒的眸光，像是恨不得掐死我。

　　我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看清眼前几乎淡化在思念中的脸，笑了笑，忽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就着他拉住我的力道，轻轻依偎上去，抱紧了他的腰身。良久，才缓声道，“迟珩，你陪着我，我就听话，什么都不做，好么？“

　　就像这数万年所做的一般，乖乖听话，不去闯祸，也不会触及这个禁制结界分毫。蜷缩在这个牢笼中，等着你或许有一天会来看我。

　　纵然，你会温柔抚摸着我的时光翩然逝去，足有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