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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消失? ...

  •   这是蓝离若最后一次参加这种骑术比赛,她再也无法从这种比赛中获得任何乐趣。
      “万马播尘蔽日光,金鞭指处尽青苍”,她喜欢那种骑在马上纵横驰骋、迎风而立的恣意风流。那能让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好象世俗的一切瞬间就可以化为尘埃,整个人顷刻间乘风飞去。
      她讨厌将一种本来野性十足的运动扣上一个高雅的帽子,被一群穿着得体的所谓上流人士装模作样地评头品足,更可悲的是也许这群人一生都没有真正体会过什么叫骑马逐风,骅骝一啸。

      赛场上此刻进行的是5700米的越野赛,赛段所设障碍仍是老一套:微标、堤岸、沟渠、石墙和水障,一样不少,但也一样不多。
      蓝离若决定,比赛完就跟俄国教练说清楚,自己原本就不是什么高雅的人,学不来这种高雅的调调,自己要离开E国回到家乡内蒙去,只有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放”牛羊的日子才适合自己。

      蓝离若看着眼前的石墙,背部稍微前凹,上身轻度前顷,臀部上提五公分,膝盖紧贴马鞍,脚向下踩。瞬间,人马腾空而起,向着那堵石墙飞跃而去。
      “咔”的一声,迎来的是一人一马的同时倒地。

      蓝离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不是满眼的白色,居然是蒙古包的天窗。从那天窗里可以望见一小块天空,时而有厚厚的棉花云飘过,远远地有牛羊的叫声渐次传来。
      蓝离若很久才弄清楚,自己居然在坠马那刻,魂穿到蒙古土谢图汗初生的二小姐——济兰图娅身上。

      此时正值康熙二十六年,蒙古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最宠爱的满族女子,穆尔登格生了女儿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穆尔登格临终前给自己的女儿起了个满蒙混加的名字——“济兰图娅”,取其中“仁爱”之意,希望即使自己不在这个世上,察珲多尔济仍能以仁爱之心待她。
      蓝离若非常喜欢“济兰图娅”这个名字,她觉得自己原来的名字根本就不象个蒙古人的名字。
      穿到清朝的济兰图娅虽然同很多庶出的孩子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但总体来说过的还算快活。只是从八岁开始,每一个黑夜,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一闭上眼睛就听到似有猫儿一样的东西呲着尖利的牙齿嘬嘬的吸着血、撕咬着□□的声音,继而那猫儿又幻化成一个金发、黑袍、脸色惨白的蓝眼男人,蓝眼男人每每都会用一种奇怪的发音方式温柔地轻吟着 “兰儿”、“兰儿”,仿似情人间的低喃,可这低喃背后却总是隐约混合着另一个女孩嘤嘤无助的哀泣——“姐姐”、“姐姐”。
      每个清晨,济兰图娅都会被那伤心无助的“姐姐”唤醒,彻骨寒意直达心底。

      康熙三十八年,十二岁的济兰图娅完全继承了母亲穆尔登格的美貌:肤如凝脂,腮凝新荔,眉若春山,目似点漆。
      五官,分开来看,俱是小巧精致。倘若凑到一起,再配以唇边常挂着的一副嬉皮笑脸和那粗鲁豪放的言行,总会让人觉得婉惜——好好一个美人胚子,愣是让这副吊儿郎当、匪里匪气的气质给毁了。

      土谢图汗对济兰图娅一直不错,但随着其子女如雨后春笋般越冒越多,再加上各部落间纷争不断,一年到头能顾上图娅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要在这个粗砺的环境里生存下来并不容易。

      济兰图娅的美貌有目共睹,羡慕的、垂涎的、嫉妒的,各种眼光让她知道这副皮囊对别人来讲是赏心悦目,对自己而言却是祸水的红颜。
      而自古红颜多薄命。在草原,一个拥有着美貌却没有强大后盾的女子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象货物一样不断地在各部落首领间转辗。只是转辗的结果会有所不同,有的能换来大片土地或者一时的和平稳定,有的却只能换来几匹骡马或几只牛羊。济兰图娅觉得,随着土谢图汗的老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这样一宗漂亮的货物。
      因为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济兰图娅找到了一种较为惬意的自保方式:美貌不可改变,那就改变名声气韵。

      于是,草原上的人看到:当大小姐莎琳娜(土谢图汗正妻伊木尔所生)穿着漂亮得体的衣饰开始学习琴棋书画的时候,二小姐却将自己弄得泥猴似的跟在一群奴隶后面放羊牧马;当大小姐开始学习刺绣女红之际,二小姐却骑着黑马在草原里跟着一群野孩子东颠西跑。
      久而久之,在牧民的印象里,大小姐永远是金枝玉叶,二小姐永远是蓬门荆布;大小姐永远是尊贵不凡,二小姐永远是教养低下;大小姐永远是光鲜亮丽,二小姐永远是衣衫褴褛。总之,一个是天上的弯月、水里的娇花,另一个则是野地里的杂草,圈里的牛羊。
      后来,有人开始思考:同是土谢图汗的种,怎么结果就这么不同?再后来就有人给这种非正常现象做了解读:二小姐被恶灵附身了。尤其在二小姐救下公认的灾星——鬼之子恩绰后,更证实了这一说法。

      因为恩绰的母亲是在生下她之前断了气的,所以,恩绰就成了遗腹子,也叫鬼之子,即是脚踏阴阳两界之人。据说,这样的人注定一生命运多桀,大都活不过十岁。
      而这一年的冬天,当连续数月的雪灾将过半健壮的牛羊变成遍地尸骸时,牧民们开始将这种灾祸归咎于十四岁却仍然健康茁壮的恩绰。牧民们觉得,若要风雪停止,灾祸远离,就必须将鬼之子送走,因为鬼之子留不得也杀不得。

      当流言愈演愈烈之时,济兰图娅的老爹决定将鬼之子送往圣地。
      圣地——不毛之地,寸草不生,被蒙古人认为最接近长生天的地方。
      蒙古人有一个传统,每个人在将死之时,都要饮圣水、沐圣河,最后前往圣地。
      所以,今日的圣地,布满了常年累积下来的成山白骨,刚死还未腐烂的尸身,或是奄奄一息的将死未死之人。

      济兰图娅无法任由这个认识多年、跟自己一样初生就没了娘亲的孩子去那样一个地方自生自灭。在她爹的人将其送至圣地之后,又悄悄将人带了回来。
      察珲多尔济知道后,再也压不住上撞的火,二话不说,二十个板子削的济兰图娅的小屁股到现在还不敢着床。不过济兰图娅的这二十板子没有白挨,最终还是将恩绰悄悄留在了自己身边。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夏天的到来,催得天气愈发地炎热。
      “二小姐,二小姐”,恩绰的声音远远地从帐外飘了进来,只片刻,人已到了帐内。
      “二小姐,图汗塞外觐见的随行人员下来了,您猜猜都有谁?”
      恩绰晶亮的眸子里荡漾着热烈的光彩,因为跑动而溢出的薄汗在她的额头上镀了一层光亮。
      “莎琳娜。”
      康熙每次巡幸塞外都有阿哥随行,莎琳娜眼看着到了婚配年龄,图汗的嫡出女儿,婚姻自然会参杂更多的政治因素,与其坐等着康熙来指婚,不如主动出击。倘若莎琳娜真看上哪位阿哥,图汗去求一求,康熙也未必会拂了图汗的意。所以,济兰图娅猜测随行人员里必有莎琳娜。

      恩绰很早就跟济兰图娅混在一起,她发现二小姐年纪虽不大,看事情却十分通透,只是很少在人前表现出来。二小姐在外人面前总是吊儿郎当、匪里匪气的,而在图汗正妻和大小姐跟前又永远是一副唯诺温顺的面孔。
      “二小姐,她们都说图汗这次带大小姐去是为了求大清皇帝给大小姐指一门好的亲事,要不然您也去求求图汗?”
      恩绰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心思一动,游说着济兰图娅。

      济兰图娅看着恩绰殷切不已的小眼神,“咚”的一声在其额上弹了一指,道:“你觉得小姐我现在的日子过的如何?”
      恩绰噘了噘嘴,摸着自己的额头,含混躲闪着:“恩绰不好说。”
      “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
      “很多牧民都说二小姐您是被……是被……所以才顽劣不堪。”
      恩绰吱唔了半晌,仍是没有说出那几个字来。
      “被恶灵附身?”济兰图娅笑了笑补充着。
      “奴才不这样认为,奴才看二小姐挺开心的。”
      恩绰嗫嚅着,眼角偷瞄着济兰图娅脸色,生怕自己的话惹其不快。
      “恩,既然连你都看出我的开心自在,我又何必去争那些根本看不上的东西?我们每天白日里在草原上赛马、练箭,夜间就躺在草地上喝酒赏月,这不好吗?”
      恩绰认真思索着济兰图娅的话,又回想着这几年两人在一起的光景,最后郑重点头道:“好。”

      “二小姐,图汗请您过去。”
      主仆两人正说着,察珲多尔济帐前的侍从传话过来。
      “知道了。”
      “二小姐,这时图汗传您过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恩绰一脸担忧地看着济兰图娅。
      “去了就知道了。”
      济兰图娅整理整理衣衫,抬眼看着纠结不已的恩绰,调侃道:“小姐我最近可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没有啊,二小姐自从挨了那二十板子后,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那就行了!收起你的苦瓜脸,父汗传我过去就算不是好事,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济兰图娅拍了拍恩绰的肩膀,又捏了捏那皱成一团的小脸嘻笑着。

      主仆二人说着来到了察珲多尔济帐内。
      “图娅给父汗见礼。”
      “起来吧,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察珲多尔济一脸的关切,想起之前的二十板子,不免有些自责。可济兰图娅实在是太出格了,就算是一般男孩子也没有她这么出格的。

      从小到大,济兰图娅做的桩桩件件都是惊世骇俗,察珲多尔济有时候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为什么女孩儿家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女儿家不是应该喜欢唱歌跳舞刺绣女红吗?可济兰图娅对那些偏偏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失去母亲,所以性子上出了问题。
      可济兰图娅出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又是这些孩子中最像他的:骑射,别说是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四个儿子,若与她比将起来,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已经好很多了,谢父汗惦记。”
      济兰图娅起身,看到一旁的莎琳娜,欣喜道:“今天姐姐也在这,姐姐最近可好?”

      济兰图娅的嫡出姐姐——莎琳娜,年方十四,瓜子脸,尖下巴,眉眼细长,肤色白皙,行如弱柳扶风,静如姣花照水,整个人可以浓缩成响当当的三个字——“狐狸精”,不过济兰图娅给她起了另一个外号——宅斗圣母。“狐狸精的妖媚容貌”,“林黛玉的娇弱神韵”,再加上“一副狠辣蛇蝎心”,这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宅斗的最高段数——圣母级。
      思及此,济兰图娅就感叹古代女子的早熟。按理来说,自己穿越前就已经二十八岁,而莎琳娜不过区区十四岁,可论起心计手腕,自己真是自叹不如。若不是自己的顽劣成性、朽木难雕,怕是很难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莎琳娜见到济兰图娅,嫣然一笑:“图娅妹妹好,多谢妹妹惦记,前几日我让乌日娜送的伤药用着可好?”
      “多谢姐姐,图娅已经全好了,还多亏了姐姐送的药。”
      济兰图娅知道莎琳娜最喜欢在父亲面前上演这种“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戏码,自己每每也都乐于配合。虽然知道这个姐姐心思狠辣、两面三刀,但直到现在还没怎么黑过自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这是济兰图娅在现世的处世哲学。因此,在没有走到斩草除根那一步时,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当个圈给放了。

      看着感情深厚的姐妹两人,察珲多尔济心里有点儿怅然,感叹着:如果这个小女儿在某些方面能象着姐姐点就好了。
      “父汗,姐姐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您千万别想图娅能象她,图娅也学不来。图娅啊也不准备嫁人,就在父汗身边侍候一辈子。您想啊,您生的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谁都是个祸害,您还是留着祸害自己吧,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看到父汗那快眯成一条线的小眼睛,济兰图娅娇嗔着。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小小年纪,提到‘嫁人’两个字也不知道羞臊。”
      察珲多尔济原本十分圆润的脸,一笑,五官顷刻间就团圆到了一块。
      “父汗,您女儿我皮糙肉厚的,就是羞臊了您也看不出来。”

      济兰图娅的话让察珲多尔济很开怀:“丫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过两天父汗要带着你和你姐姐一起去塞外觐见大清皇帝。”
      “父汗怎么想着要带图娅去了?您不怕我丢人丢到皇城去?”
      济兰图娅忡然一愣,看了看但笑不语的莎琳娜,心里琢磨着这是要唱的哪一出啊?
      “谁敢说我的丫头丢人了?”
      察珲多尔济板起面孔,瞪着一双眯眯眼。很快,短暂团聚过的五官瞬间又分开。
      “丫头,你姐姐说的对,那二十板子让你躺床上多半个月了,你这性子还不闷坏了?索性这次带你去塞外散散心,也免得留下你这猴崽子再给老子惹出什么事端。”

      济兰图娅看着自个老爹的眼睛,知道此次非去不可,忙装作欣喜地挽着莎琳娜胳膊道:“还是姐姐疼图娅,女儿最近躺在床上正要发霉呢。”
      莎琳娜只觉手臂一僵!她平时很少跟济兰图娅有身体上的接触,因为母亲一直说这个妹妹是“下贱女人生的下贱胚子,所以才会整天跟下贱的奴隶、牧民混在一起”。有一次,当母亲再次唠叨起这个妹妹和她那“下贱的母亲”时,莎琳娜忍不住寻问,既然如此讨厌,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消失?母亲却只是满眼算计地回道:“若没有她,哪能衬托出你的好来?”
      从那以后,济兰图娅才有了自生自灭的权利。

      “姐姐也没做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么久没出帐子了,肯定想出去走走。”
      莎琳娜边说边借起身的功夫,将胳膊不落痕迹地从济兰图娅怀里抽了出去,转首对察珲多尔济道:“父汗,女儿出来有一阵子了,昨日夜里母亲有点贪凉,所以想去看看。”
      “去吧,告诉你母亲,年纪大了,要多注意身体,不比年青的时候。”
      “是,女儿代母亲谢父汗挂念。”
      莎琳娜行礼后带着自己的奴才出了帐子。

      “丫头,这次去觐见大清皇帝,你的性子要收敛点,外头不比家里,有些事情父汗也未必说了算。”
      带济兰图娅同去,察珲多尔济是存了私心的,所有的父亲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察珲多尔济亦然,心里期望着这次出去能碰到慧眼识珠的男子,真看上了济兰图娅也说不定。
      “知道了,图娅会注意的。”
      济兰图娅看着莎琳娜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小姐,您瞧二小姐乐得那个样子!就她往日的德性,到哪还不是给您做陪衬的?”
      离了图汗营帐,莎琳娜的奴才乌日娜百般讨好着。
      “住嘴,这话也是你这奴才能说的?”
      莎琳娜一个眼锋扫过去,很快让乌日娜闭了嘴。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乌日娜唯诺着,为自己刚刚一时的得意妄形后悔不已。她知道大小姐看上去温柔似水,实际上却狠辣异常。尤其是她母亲,更是手段毒辣,否则那个美貌的女子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就香消玉殒。
       “得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记住,图娅是我妹妹,她母亲早逝,做为姐姐,我比谁都愿意她好。”
      “是,奴才记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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