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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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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白皙胜雪的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触目惊心，殷红的血珠顺着衣角滴落在汉白玉铺砌的地面上。梓青撕开胳膊处的夜行衣，咬紧牙关倒吸一口冷气将烧热的银针刺入肌肤。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手臂上的伤口才算缝好，汗水早已浸湿衣襟，为自己上药绑好绷带后，她唤来贴身丫鬟小莲为自己擦拭身体。
“小姐。”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渍小莲忍不住抽泣道。
害怕弄疼梓青，小莲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梓青身上湿掉的夜行衣脱下，又打湿锦帕轻柔细致的为她擦拭身体。
白皙娇嫩的胴体上到处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痕，这些伤痕都是她家小姐进宫后才有的。旧伤未好，新伤又添，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次她家小姐肯定又伤得不轻。
“小姐，我们回药王谷罢。”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劝说梓青了，虽然明明知道结果，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
梓青躺在床上沉默半晌，望到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黯淡却始终不曾开口。
第一章
瓷白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她正欲跪下行礼，却被宋璟轩扶起，手碰到她的伤口，梓青柳眉微蹙。
“青儿受伤了？”
宋璟轩松开握在她臂上的手，语气很是平淡。
心头涌出一股淡然的悲伤，梓青展颜笑道：“小伤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站在一旁的小莲见梓青顾自逞强的模样不由将唇咬得更紧了些。
“那就好，青儿此次想要何奖励？”宋璟轩抬起她的下巴笑道，笑容依旧冷若冰霜，不带一丝温暖。
从宋璟轩墨黑深邃的瞳孔中她看到自己失血过多苍白的面庞，她是大宋朝皇帝的妃子亦是他的杀人杀人利器。替宋璟轩完成任务后，她便会得到她“想要的”，八宝琉璃盏，羊脂白玉落梅簪，琥珀如意观音，这些稀世珍品只要她开口纵使是坊间珍品，宋璟轩也会倾之万金为她找来。世人只道大宋朝皇帝对她恩宠有加，她要什么他便给，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稳赔不赚的交易，她却赔得心甘情愿。
她伸出右手想要感受宋璟轩掌心传来的温暖，然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纤细的手在空中一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碰触都成了禁忌，舌尖溢出的苦味堪比黄连更甚。她顺势拿起挂在宋璟轩腰间的佩玉笑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此玉常年佩戴在陛下身上吸其天子真气，想来定能趋吉避凶，化险为夷，保我平安。”
眼中闪过一丝凛冽，宋璟轩笑道：“青儿若是喜欢，朕送你便是。”说着他解下腰间的佩玉却未直接给她，而是放到一旁的桌案上。
“臣妾谢陛下厚爱。”握在手中的佩玉还残留着一丝他的温度。
第二章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梓青恍惚地回想起五年前的夏天。
那时二八出头的她还只是生活在药王谷中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直到他的出现。
为了偷懒躲在树上乘凉的梓青，隐约听到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她有些诧异的直起身来看向山谷入口处。来药王谷求医的人每日不计其数，但并非人人都能幸运的得到她师父的医治。师父心情若是好便每月放一人入谷求医，若是心情不好大半年也不会放人入谷求医。到底是何人居然能让师傅破了自己的规矩，在一个月内二次放人入谷。
只见墨色骏马上男子一袭白衣，束在身后的发丝迎风扬起，阳光下狭长的双眸更显深邃，细致立体的五官宛如刀刻一般俊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乌黑发紫的薄唇，梓青一看便知此人乃身中剧毒。
“在下宋璟轩拜见叶老前辈。”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宋璟轩”梓青在心中默念道，眼光灼灼地看向站在树下的宋璟轩。
“哼，若不是尊夫人有恩于在下，就是今天来的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医。”师父清高傲慢的声音自竹屋中传出。
难怪师父肯破例原来是为了报恩，宋璟轩走到竹屋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的方向，漆黑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潭深泉让人不由想要沉溺其中，当四目相接时她的心不由怦然一动，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即便是中毒在身，阳光下乌黑的嘴角扬起的笑意依旧宛如拂面而来的清风沁人心脾。
宋璟轩转身进了竹屋，独留她呆坐在树上望了许久。
后来她才晓得前来求医治病的宋璟轩乃是当朝的二皇子，不幸遭人暗算中了剧毒。
“梓青今后二皇子的生活起居便由你负责。”除了求医之人其他随从均不得入谷，这是药王谷的规矩，就算是大宋朝的二皇子也不例外。
“是，师父。”
她将宋璟轩带到暂住谷中的住所。一路上宋璟轩都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偶尔发出几声轻咳。
“二皇子今后你便住在这里，若是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便是。”梓青看向身旁只到他肩膀处的宋璟轩说道。
“有劳梓青姑娘。”温润如玉般的笑容让她的心跳得竟快了许多。
第三章
他已经很久不曾对她那般笑过，隔着莲池梓青看到佳人在怀的宋璟轩脸上的笑容比起当年多了几分宠溺。
心中酸涩难言，梓青抬头望向天边的流云，曾经为了他的笑颜，她不惜牺牲一切只为替他除掉太子，甘愿沦为他的杀人利器，亲手葬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青姐姐。”对面宋璟轩怀中的苏星儿朝她挥手喊道。
同样是妃子，一个是他实实在在心爱的女人，一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宋璟轩冷冷看了她一眼，对怀中的苏星儿柔声说道：“傻丫头站这么久也不嫌累，坐在池中凉亭赏花岂不惬意，朕特命人做了你爱吃的百花杏仁露。”
苏星儿闻言娇俏秀气的脸庞上绽放出比满池红莲更加鲜丽夺目的笑靥，“要叫上青姐姐吗？”
“不用，她向来只爱珠宝玉器，这满池的清净红莲入不了她的眼。”
宋璟轩说话声音并不大，但却听觉敏锐的梓青字字听进耳中，如同锋利的刀刃刺进她的心脏。
她颤抖地紧紧抱住自己受伤的左臂，转身离开莲池。
看着女子渐行渐远单薄清冷的背影，宋璟轩眼中不经意闪过一丝黯然。
自上次要了他的佩玉之后，宋璟轩便没再来找过她。
书房里八宝琉璃盏暗光涌动，白皙的手握在底座上轻轻一转，偌大的书架后便出现了一条暗道。
暗道中光线昏暗不明，梓青却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直至夜幕降临，月华初升，梓青方从密室内缓缓走出。
昔日清雅高贵，淡然若菊的女子此刻虚脱的依在书架旁边，苍白如纸的面庞血色全无，鲜红的薄唇也失去光泽变成乌青色，几缕秀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间说不出的憔悴与疲惫。
守在书房的小莲连忙将她扶到美人榻上，雪白的薄纱衣袖上不慎沾上血迹，宛如冰雪中盛开的红梅，妖艳妩媚却又让心痛。“小姐，你这般又是何苦。”
梓青却不说话望着窗外的天色，忍不住捂着胸口轻咳。
“小姐，先喝口参茶。”
梓青接过参茶虚弱地问道，“他可有来过？”
小莲咬着唇低头不语，事到如今小姐仍旧执迷不悟，都伤成这样了，心里想的却还是宋璟轩，他有到底何德何能值得小姐为他如此牺牲。
他怎么可能会来，疲惫的双眼一瞬间像是被蒙上黑雾黯淡无光，梓青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从衣袖中拿出一精致小巧的檀木锦盒，“送过去罢。”
“现在吗？”小莲疑惑地抬头看她。
她始终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见外面天色不早，怕扰了宋璟轩的春宵，改口说道：“明早再送。”
淡然的声音中却隐藏着化不开的伤，那是低至尘埃中的爱，卑微且不着痕迹。
第四章
冰蟾剧毒已经渗入五脏六腑，若非及时得到师父医治，不出十日宋璟轩必会因七窍流血而死。师父虽脾气古怪，但却恩怨分明，言出必行，为了救宋璟轩一命不惜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白玉金丹。
宋璟轩□□着上半身趴在床上，细致的皮肤，完美的线条，精硕的肌肉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她一手端托盘，一手将托盘中三寸长的银针递给师父。安静的房间中甚至能听到银针刺入血肉发出的声音，每根银针下去，宋璟轩便会全身轻微地颤抖。瓷白的肌肤上到处扎满银针，宛如刺猬一般，银针刺穴痛若剔骨，宋璟轩默默承受着剧痛，一声不哼。若不是之前听到过他清雅似玉石般的声音，此刻梓青定会误以为他是个哑巴。
来药王谷求医的不乏江湖中人，大多都武艺高强，身手了得，然而面对锥心剔骨之痛，梓青却极少见有人能同宋璟轩一般隐忍。相较之下，她对宋璟轩的倾慕之情更添几分。当时年少单纯的她倾心于宋璟轩对痛苦的忍耐力，有苦不言默默承受乃大丈夫之所为，殊不知许多年后她才明白当初宋璟轩的隐忍却是对她的残忍。
“唔——”
银针拔出后，宋璟轩起身吐出一口乌血。
“二皇子。”她见状立即将事先备好的巾帕递过去。
“有劳梓青姑娘。”略带病色的面容上浮出浅浅的笑意，纵是剧痛缠身深邃的眼眸依旧清澈明亮不显丝毫痛苦之色。
冰蟾之毒非比寻常，师父每日辰时会为宋璟轩施针放毒，每日申时则会安排他去药池泡澡。
药池乃是药王谷西面的一处温泉，在宋璟轩每日泡澡之前，她都会将一瓶湛蓝色的药水倒入泉中。此药名为孔雀蓝，乃是用剧毒孔雀胆炼制而成，师父命她将毒药投放到温泉之中是以达到以毒攻毒的功效，然而赤身浸泡其中的痛苦堪比银针刺穴。
宋璟轩总是笑得风轻云淡对她说：“有劳梓青姑娘。”仿佛一切的痛苦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一场历练，将他打磨得更加坚毅。他的笑总让她觉得安心舒适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淡然处之。
夏去冬来，满是奇花异草，青葱翠绿的药王谷在大雪的覆盖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宋璟轩吐出的乌黑渐渐变少，倒入药池中的孔雀蓝也被替换做进补的药材，清瘦的脸庞也渐渐红润起来，唯独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依旧如浩瀚星海深不见底。
自小生活在药王谷中的梓青面对与往年冬天相比并未有所变化的药王谷却又了不一样的感触，真希望这场大雪不要结束，那样……
梓青伸出手将飘落的雪花揽在手中，这样他便不会离开。她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晶莹的雪花化作露水，摇头浅笑，他终究还是会离开的。
第五章
梓青从梦中惊醒时，天尚未亮，屋内漆黑一片，唯独柜子上摆放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绿光让人隐约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看清满屋的冷清与寂寥。眼角处的泪渍在冷光的折射下更显晶亮剔透，看到窗边时，梓青眼神微微一愣，大概是深陷梦魇的缘故竟然连小莲何时进来替她关窗户都没察觉。
白皙的玉足赤脚踏在冰冷的汉白玉砖上窜起丝丝凉意，她轻轻推开窗户，习习熏风拂面袭来，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宛如流水般飘逸灵动。月朗星稀，淡淡银色月光参入夜明珠的绿色冷光映在梓青轮廓分明的芙蓉秀颜上生出异样的魅惑。
他……现在睡了吗？
衣袂随风飘飞梓青宛如夜蝶般轻盈地落在树梢上，望着御书房窗上投出的剪影，黯淡的眼中闪过一抹流光。对于自己的猜测梓青是半欢喜半感伤，欢喜的是今晚她又能陪着他守着他，感伤的是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如妻子般陪在他身边为他掌灯研墨。
仲夏晚风醉人，梓青像在药王谷那样偷偷坐在树上晃着双腿，单手托腮。那时的宋璟轩还只是大宋朝的二皇子，平日除了治病闲来无事便会在庭院中拨弄丝竹。梓青总时喜欢坐在树上偷听他弹琴，本就清雅幽静的药王谷在他空灵的琴音下更显幽然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梓青从未听过如此悦耳动听的琴音，看着那张淡然浅笑的面庞，她甚至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止，让宋璟轩一直留在药王谷中做一个逍遥洒脱与世无争的二皇子。
然而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那方若是放弃了，放弃的不仅是天下江山，还有自己的性命。宋璟轩放不起，唯有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待到时机成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梓青看着窗上的剪影，柳眉微蹙，她已经很久不曾听过宋璟轩弹琴，那如天籁般的琴音随着他们的离开，好似永远被尘封在了药王谷底。现在宋璟轩眼中只有社稷江山，抑或是从来便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为了他，不计后果的牺牲，换取他眼中的唯一。
想到今日困扰他的事情，梓青终是不解。
宋璟轩登基三年，却从未想过要立后。刚登基的时，他一心想着巩固帝位，治理江山，不立后尚属正常，可如今帝位已稳，大宋朝也在他的治理之下安定祥和，四海升平，他还在顾虑什么，难道是因为……
“喀喀……”从御书房内传来的两声轻咳打断了梓青的思绪，却又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
翌日，宋璟轩下旨宣称若是后宫嫔妃谁先诞下龙子，便立其为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宫嫔妃无不眉开眼笑，将自己打扮得如风中牡丹，摇曳生姿，妩媚动人，只为宋璟轩一夜甘露，孕得龙子，母凭子贵，登上皇后的宝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独梓青依旧素颜白衣，不施粉黛，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宋璟轩不管立谁为后，那个人都不会是她，她不过空有贵妃之名，连他的女人都称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