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域》柳碎夜

45、转变

　　天国暂无死刑，该隐被判流放，去往伊甸园之东。那里没有天使的保护，一切都是未开化的样子，恶魔能够轻易地寻找到他。

　　在将亚当他们送走后，天使还进行了第二次审问——他们需要恶魔的讯息提前做好准备。该隐并不能因此获得减刑，审问是由驻扎在地面的天使进行的，稍微花费了些力气。他们虽然保护人类却并不与他们过分接触，大部分天使仍然看低这种生物，甚至在一些稍微偏激的天使眼中，人类是天国衰弱的祸根。

　　对于这样的生物，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天使对于人类寄予厚望，纵然至今为止他们的表现称不上良好，天国也已经没有退路。一下子失去了亚伯与该隐，人类繁衍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他们需要被赋予更强大的繁殖能力，加百列不仅是神使，而且司职孕育，他暂时不能回天国。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莉莉丝那里。利维坦因成功诱惑了人类而在地狱名声大躁，夜之魔女更是不吝惜对她的奖赏，提拔她成为了与别西卜同等的君主级大恶魔。

　　而可怜的该隐，他的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天使将他流放事实上就是放弃了他，伊甸之东恶魔横行，土地贫瘠，他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再次遇到那位诱惑他的恶魔时，该隐已经奄奄一息。恶魔们几乎将他分食殆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可怜的人类，你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呢？”利维坦高高在上地问着他，背光的脸让该隐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该隐是绝不可能忘记她的。这位有着天使面貌的恶魔用她柔和的，让人信服的声音告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绝不可拱手相让。

　　为何同是父亲与母亲的孩子，为何同是阿万的哥哥，妹妹会选择亚伯而不选择他？明明比起弟弟，他更加爱阿万。明明比起亚伯，他更加不能失去她。他的心中充满了嫉妒与不甘，那嫉妒渐渐变成了愤怒，而就在那时，他遇到了这位恶魔。

　　她是以虚影出现在他面前，他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她是什么东西。然而，这位恶魔温和得叫他难以生出防备的心思。

　　她问他，你为何看起来这样难过？

　　该隐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他内心的痛苦无人可以诉说，而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恶魔就这样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自己不该搭理她，却忍不住生气地道：“那不关你的事，滚开，恶魔。”

　　对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声音更加温柔。“可怜的孩子，看得出来你相当难过，为何要拒绝人家的好意呢？”

　　“你们恶魔会有什么好意？”他冰冷地嘲讽对方，好似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心中痛苦的方法。

　　虚影露出了伤心的神情，“你们人类对我们有很多的误会，天使欺骗了你们。”

　　该隐想起了人类被驱逐出伊甸园的历史，对着她更不假以辞色。“是你们使得人类被逐出了乐园。”

　　“乐园？”恶魔好看的脸上露出了不太明白的表情，“首先，我对于你们是因何被驱逐出伊甸园并不太清楚，其次，你们把伊甸园称作乐园吗？”

　　该隐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

　　恶魔并不介意，继续道：“在我们看来，伊甸园更像是一个囚笼不是吗？而如果你们生活在里面，天哪，那与你弟弟所驯养的那些动物有什么分别？”

　　她突然提到了亚伯，该隐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噢，亚伯，你的弟弟，你这样难过与他有关对吗？”

　　“这不关你的事。”

　　“虽然这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怎么说呢，我们一直希望能与你们交朋友。那些该死的天使为了将你们驯养得服服帖帖，让你们不与我们接触。该隐，你可以向我倾诉你的烦恼，就算帮不上忙，起码你也不用一直憋在心里不是么？”

　　恶魔语气真挚，循循善诱。“我与你并无利害关系，你只是将我当成一个听众也不可以吗？”

　　该隐的回忆被利维坦的再次问话打断，“保护你的天使呢？”

　　落魄的人类冷笑着，“我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是在你的预期里么？”

　　在他举起锄头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的话：想要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不折手段地去得到吗？

　　利维坦笑着没有说话，该隐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经历磨难以后反而变得有趣起来了。”人类这时才注意到在利维坦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个恶魔。她艳丽美妙得像是不存于世的物品，该隐发现自己贫乏的语言根本无法描述她的样貌。

　　她缓缓地向着该隐走来，从容又诱惑。

　　莉莉丝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乎只剩下躯干的该隐。他的模样很像亚当，不过亚当看起来更老实点。

　　该隐痛到极处，想着自己反正已没有活路，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冷静地问她，“你是谁？”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恶魔与其他的都不同。

　　莉莉丝笑了。她的笑里有一种虚假的甜蜜，好似专门用来引诱猎物的蜜糖。

　　“你不知道我并没有关系，只要明白我是来帮助你的就可以了。”她看到该隐血肉模糊的脸上隐隐有不屑，不在意地道：“你现在倔强并不能帮到你，不是吗？你忘了自己犯下罪行的原因吗？你难道愿意在花了这样巨大的代价后却还是将她拱手让给别人吗？你都落到如此下场了，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天使如何对待你的，为何你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该隐的心中既升起了希望，又感到了惧怕。他敢打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出她的手掌心。

　　“你仍旧可以得到她，该隐。”她俯下·身，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只要你愿意将灵魂交付给我，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巡逻的卡麦尔感应到伊甸之东冲起了一股可怕的魔气，他的副官安士白和桑杨沙也发现了。

　　还不待他们做出反应，营帐中已经有一位天使飞出，直直地向着东边而去。

　　“是神使。”安士白眼尖，看清了那道身影。

　　卡麦尔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对着两位副官道：“安士白带队去保护他，桑杨沙加强戒备，我去看看亚当。”

　　加百列能够感觉到那里正在产生一个大恶魔，考虑到该隐被流放的时间，他心中有了一个糟糕的预感：地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正在将人类转变成恶魔。

　　拥有短时间创造大恶魔级恶魔的除了路西法就只剩下莉莉丝了，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卡麦尔他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水天使这时竟连一点儿也不曾想起自己曾经烦恼的问题——若在那里的是莉莉丝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在那里的当然是莉莉丝。

　　加百列在见到她时才发现，自己心中是早有预感的。

　　利维坦十分识相地将自己与该隐包裹进了结界：魔女大人与神使的往事在地狱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莉莉丝对于两人的敌对立场显然比加百列适应得更好。就在加百列还在屏息敛神考虑着如何开口时，莉莉丝已经神色轻松地对他道：“神使大人为何会来这里？”

　　第一句话出口，之后的事就简单得多了。

　　加百列撇去心中的不适，半垂了眼眸，神色冷淡地道：“莉莉丝，你在做什么？”

　　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极力掩盖着其中的情绪，不敢看莉莉丝娇艳动人的脸庞，甚至害怕听到她略带调侃的声音。

　　“或许是在……”加百列不肯看她，莉莉丝却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对方。她红色的瞳仁像是瞄准了猎物般，微微眯起，“救人？”

　　加百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在转化他。”

　　仿佛仅仅是看着他已经不够，莉莉丝一边向他走去，一边轻轻地道：“是的，否则他会死。”

　　“你不该这样做的……”加百列抑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念头，却仍旧不敢看她。“莉莉丝，你不能再这样亵渎父神。”

　　莉莉丝的气息已经相当近，她的吐息几乎能够拂触到他的脸颊。“我不明白，艾尔，你们天使不是一向自诩悲悯众生，为何我救人反而会是亵渎父神？”

　　加百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略带张皇地别开脸，艰难地道：“该隐杀害了自己的弟弟，他必须要接受惩罚，但那惩罚不包括成为恶魔。”

　　莉莉丝步步紧逼，她的手已经拉住了加百列的蓝白制服。“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堕落比死亡更可怕吗？成为恶魔是比失去生命更重的惩罚？”

　　加百列无法回答她——莉莉丝总是能问出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她仰起的脸就在他眼前，她几乎是将自己递到他面前的。对方柔软的身体和甜腻的气息让他一阵晕眩，莉莉丝好像更加成熟了。

　　“所以，”魔女紧紧地贴着天使，炫目的红瞳直视着对方闪躲的目光，“你那次是真的想要杀了我是么？宁愿我死也不愿看到我堕落以后与天国为敌。”

　　加百列经不住颤抖了一下，难耐地闭上眼，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莉莉丝对该隐还有那么点同病相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