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二度香》轩辕罗九

358、终章

　　我喃喃问她：“你还记得西北吗？”她道：“记得呢！怎么可能忘得了？”
　　我闭上眼睛道：“我一直不喜欢北京城，一点也不喜欢。每次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西北的茫茫戈壁，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雪山融水，还有长长的红柳，经常划破我裙子的骆驼刺。”
　　若曦道：“还有吃着难吃，但却又总想吃的沙枣。”我笑着说：“是啊！闻着那香味扑鼻的诱人，忍不住地想吃，可一吃进嘴里就后悔，腻在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她道：“我还想念那边的葡萄。”
　　我笑着嗯了声，又说：“北京的葡萄也能算葡萄？皮厚不说，还不够甜。”她也道：“就是呀！我们那边的葡萄，往嘴里一丢，轻轻一抿，只有满口的甘甜。皮早就化了。”说到这里我们两姐妹都轻声笑了起来。
　　“我当年离开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回去，却不料竟是永别。”我语声转悲，“竟过了二十多年了。”她紧紧抱着我，强忍着泪。
　　我安慰她道“妹妹，别难过。我其实现在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就要能见着额娘和青山了。”她问了声：“青山？”
　　我见她一脸迷糊，侧头笑看着她问：“你还记得他吗？”她一脸恍然道：“记得。”
　　我莞尔笑道：“我又傻了，但凡见过他的人，怎么可能再忘得了呢？”她笑说：“是啊！”我又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半晌后，才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他刚开始根本不愿意教我骑马的，他嫌我娇气，又爱哭。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他老早就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若曦道：“姐姐爱哭？我怎么不知道呢？”我含笑说：“是啊！我自己也纳闷。额娘去得早，我自小也是好强的，从不愿示弱于人。可不知为何，见着他那么似笑非笑，带着一丝嘲弄地看着我笨手笨脚地骑马，眼泪就忍也忍不住，只觉得满腹委屈。”
　　她也笑着说：“他后来肯定不会再嘲笑姐姐的！”我笑着摇头：“那你可错了！他哪天能不笑我？他从小在世井街头混大的，惫赖不过，又读了些书，嘴巴一点不饶人，粗有粗的说法，雅有雅的说法，总能让他挑出毛病来。”
　　“那姐姐不生气吗？”我嘴角抿着丝笑，出了半天神才道：“怎么不气呢？可他说，就是喜欢看我生气的样子，说这样才活色生香，象个年轻姑娘，说我平时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象个精致的木偶人。”
　　我看了看窗外头的天光，问她：“你不用回宫里去吗？”她道：“我就陪着姐姐，不回去。”
　　我点头道：“这么不合规矩的事情，皇上都能准，他可算是待你一片真心了。”她笑着说：“姐姐放心，皇上待我很好，以后我不会再吃任何苦的。”
　　我凝视着她，心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去了。

　　点了点头，又道：“我想最后打扮一下，这个样子如何去见他们？“
　　若曦迟疑道：“姐姐，你的身子。。。”
　　我忽觉得又有了些气力，便伸出手道：“还行，扶我起来。”
　　若曦唤了巧慧来，两人合力将我搀扶到在梳妆台前，巧慧给我梳头。我笑指着几个簪子问若曦：“你说戴哪个最好看？”她仔细打量了我一会，拿起一根成色普通，样式简单的玉簪道：“这根好，和耳坠子相配！”
　　我微笑道：“这副耳坠子是青山送的，他见我戴着，肯定很开心。”她一面替她插簪子，一面也笑道：“肯定很开心。”
　　巧慧打开箱子问：“主子想穿哪套衣服？”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道：“那套湖水绿的骑装。”巧慧犹疑地看向若曦，若曦点点头，她便取了衣服出来，两人服侍我穿好。
　　若曦见我有些气喘，劝道：“姐姐，休息会吧！”我摇摇头，又吩咐巧慧：“还有鹿皮靴子。”巧慧忙又取了来，为我穿好。
　　我在若曦的扶持下，立着在镜前转了转，问：“可好？”若曦和巧慧都道：“很好！”又扶着我坐回榻上，我靠在若曦怀里，默默出神，然后喃喃道：“青山带我在清晨时，迎着朝阳骑马，阳光让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他却迎着太阳放声大笑；我最喜欢夕阳西下的时候，戈壁上的落日极其瑰丽，半个天空都红彤彤的，他骑在马上笑看着我，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整个人好象立在火焰中……”
　　若曦紧搂着我，我对她道：“妹妹！我好想回去，青山在等我呢！”她深吸口气，强抑住眼泪道：“他肯定在等你。”我低不可闻地笑了几声，忽地扭头看着她说：“可我有些怕。”她柔声问我：“怕什么？”
　　我轻声道：“我已经做了一辈子爱新觉罗家的人，我不想再做他们家的鬼，可我怕我走了后，他们也不让我去找青山。”说着说着，我的眼泪颗颗滚落，梦中遥不可及的无望感觉再次占据着我的身心。
　　若曦想了想，示意巧慧来扶住我，起身道：“姐姐，我去去就来。”我有些昏沉，牵住她的衣角问：“是要你回宫吗？”她摇摇头道：“我出去方便一下，马上就回来。”我缓缓点点头，这才松了手。

　　装扮完毕后，我已是筋疲力尽。方才突然而至的精神像是被抽空了似的。
　　若曦自外头风一般地跑了进来，手里头拿着一页白纸，上头隐隐写着字。她扶住已没有半分力气的我，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姐姐，看看这是什么？是休书，廉亲王写给姐姐的休书。”
　　我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她。若曦见我不信，索性照着念了出来：“立书人廉亲王爱新觉罗. 允禩，早年奉旨娶马尔泰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多年无所出，正合七出之条，立此休书，听凭改嫁，并无异言。
　　雍正元年正月十三日 ”
　　我又是惊喜，又觉得是难以置信，便拿过休书细细辨看，问她道：“真是王爷写的吗？”她道：“难道我还敢骗姐姐吗？”
　　我把休书压在胸口，只觉得轻松愉悦，他之前说绝不会休我，我以为再无希望了，谁知若曦一来，便为我了却了这一桩心事。于是笑叹道：“青山，你看见了吗？我不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了，我就来了，我要去看那株我们一块栽的红柳，还要再喝几口雪山的融水，我们骑马去天……”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极度静谧中，放于胸口的手缓缓滑落，休书悠悠飘落于地上。

　　我端着碗鱼羹自厨房里出来，看到青山正在偷吃我才做好的糖醋排骨，不由嗔道：“多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就算想吃，好歹拿双筷子。”
　　他见了我，哈哈一笑道：“若是拿筷子，不就被你发现了？”
　　我放下鱼羹，准备为他拿碗筷，青山站起身道：“老婆辛苦了。这次让我来。”然后将我按着坐下，然后进厨房去拿碗筷去了。
　　我笑着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过去的这二十多年恍如梦幻一般。
　　上辈子我是前清雍正元年去世的。死后的魂魄，飘飘荡荡，来到了与青山约定的山丘上。他果然如梦中所见那样在等我。于是我随着他一起，按照阴间使者的指引去投了胎。
　　谁知我自呱呱坠地起，便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并知晓了如今这个年代，已经是清朝三百年之后了。更巧的是，青山也和我一样记得上辈子的事，在一次塞外旅游中，我们在戈壁滩上遇到了彼此，回来后便成了婚。
　　婚后的日子自然如糖姒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们还没有爱情的结晶。
　　“这个周末，我和你去医院再查查。”饭后散步时，青山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嗯了一声，他抓紧我的手，笑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比起上辈子，我们已经很幸福了。没孩子也不打紧，我就把你当女儿养。”
　　我心头温暖，嘴上却打趣道：“好啊，到时候女儿要嫁人，父亲可要准备丰厚的嫁妆哦。”
　　他佯怒道：“好哇，瞧不出你竟有这等心思，看来是我平日里太宠你了。不行，今日非得家法伺候。”
　　我一听家法，便知不好，果然他伸手来挠我痒痒，我不是对手，只好娇笑着求饶。
　　他这才停了手，将我搂紧。我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只觉得安宁祥和，莫不静好。

　　医院里人头涌涌，我看了看手里头的号码，叹了口气，没两个小时，估计也轮不上我。便对青山道：“老公，我先出去走走，万一快到了你打我手机。”
　　他与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不知为何有些恍惚，边走边想到底是什么让我觉得一丝熟稔感。
　　突然我定在了原地，我想起来上辈子时，有一次我看到我的妹妹，马尔泰若曦，曾经向十三阿哥允祥比过这样的手势，难道说，若曦她是。。。
　　耳畔传来一个女孩子的惊呼声，我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病服的女孩子，看上去二十四五岁，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看来之前受过创伤。
　　然而，她的脸，为何这般像若曦？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想起前世种种，所以产生的幻觉？
　　我心中迟疑，脚步却缓缓向她移了过去。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充满着浓浓的情绪。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丝泪光。
　　我轻声问道：“这位小姐，我们认识么？”
　　她踌躇片刻道：“我也不知算不算认识。”
　　我又问：“还未请教你的名字是。。。”
　　“。。。我叫张晓。”
　　我看着她的眼睛，摇摇头道：“不，你不叫张晓，你的名字应该是，马尔泰，若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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