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清朗》浮游的蜉蝣

6、诱饵

　　“对于未婚夫，谢小姐满意吗？”平梓悦笑问。
　　“还不算未婚夫。”墨染说，顿了顿，又问，“雷将军知道谢家准备嫁女儿给他的事？”
　　“他只知道谢家准备帮他做媒，至于要祸害哪家小姐他还不知，也没空去思量。最近要杀他的人不少，”平梓悦的神情严肃了些许，“你家小姐如果还要偷窥可务必当心。”
　　墨染看着他：“跟我说这么多好吗？”
　　平梓悦笑得温和：“你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吗？”
　　墨染转身，“无所谓。”她说着再不去看平梓悦的表情，径自离开。
　　平梓悦收敛笑容，看着墨染的眼中若有所思。

　　当墨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时，她并不惊讶，尤其当她确认她还是十七岁的墨染时，这是个什么状况她也就有底了，虽然她还不知道犯案者是谁，但她知道犯案者针对的是谁，也知道是谁把火引到她头上的。
　　算起来，倒是她自作自受了。
　　“谢溪安小姐？”一个黑衣的蒙面人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清醒了的墨染，话语透过蒙脸布，声音有些失真，“很镇定嘛，不愧是雷险危看上的人。哼，看来你至少还没蠢到以为扮作丫鬟就能瞒过去。”
　　墨染看着他，屋外天色微亮，从黑衣人的背后透入屋内，墨染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面部，只能从粗糙的声音判断大概是个男人，当然，也不排除是嗓子被毁的女人。
　　“谁告诉你我是谢溪安的？”墨染问。
　　黑衣人哼了一声，透出一种得意：“雷险危倒是很看重你，明知道有人盯着他等待暗杀机会却还舍得分出平梓悦来暗中带话布局，可惜，谢家可没有将军府那么固若金汤。人多就必定杂，平梓悦自以为智谋无双，但不过是个小鬼罢了，算得到我会对雷险危的未婚妻下手，却算不到他的偷梁换柱之计被我所知。”
　　是啊，连我这似乎该用来偷梁换柱的都不知道还有这计划。墨染揉了揉额头。
　　平梓悦，这个人，再过许久，最为人所知的不是他的智谋，而是他的手段，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算计一切可以算计的，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信手拈来放入棋盘，都是棋子，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例外。
　　基本上，对他的唾骂远多于赞扬，即使严格区分要论战功的话实际上他可能并不输给雷险危，但比起对雷险危的一致敬畏来，对平梓悦……可能敌国的说书先生更喜欢一些，可以肆意诋毁绝不会有人——包括平梓悦自己在内——提出异议的反面角色一只。
　　墨染放下手，看向黑衣人，真诚发问：“我会死在这儿吗？”
　　“放心，你会活下来的。”黑衣人也很真诚，“还会嫁给雷险危，你的残缺会折磨他一辈子，我是说，如果他这一次又好运没死的话。先待着吧，等会儿再砍下你的一条胳膊给雷险危送礼。”黑衣人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似乎被吓得傻住无法出声甚至呼吸都顿住的女子。
　　门重新被锁上好一会儿，墨染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没听说过吧……”她靠在墙上，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门缝能投入一些光，越来越亮。
　　墨染半闭着眼，手指轻轻地在曲起的右腿上敲击，“只是丫鬟的话……也说得过去，”她喃喃自语着，声音都含在嘴里，即使有人伸耳到她的唇边也无法辨识出清晰的字句更遑论含义，“将军夫人当然没事。不过，如果是弃子……不需要弃而弃之……现在的他是这种风格吗？不过如果我出事，那么婚事……或者……”
　　墨染缩了缩身子，寒冷在慢慢侵入她的身体，但没一会儿她又放松了下来，没有用颤抖来排斥寒冷，任由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而她也再一次昏昏欲睡。
　　“冬天果然是适合长眠的季节。”墨染嘴角微勾，她知道自己不畏惧死亡，不过其实她真不知道她是否畏惧疼痛，比如被砍去一臂的痛，不知道她能不能坦然以对。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失踪？”谢氏本家，溪安压抑着声音，脸上带着怒气，但并没有对任何人发火。
　　“先别急，小姐，也许墨染只是睡不着到处走走。”冉嬷嬷安慰，可惜这话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墨染的确可能睡不着到处走走，但不可能在这大冬天只着单衣地到处走走，而且还一走就直走到大天亮也不见回来。
　　“我没有急，墨染总说慌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只会加剧恶化。”溪安咬着牙说，一边再一次查看墨染睡觉的地方。
　　墨染和容柔一起，就睡在溪安屋子的外间，当容柔发现墨染失踪时天还没亮，如果墨染不是自己悄声爬起来出门，那么能不惊动她和容柔而带走墨染的人，又会是谁？关键是有这种能力的人为什么会带走一个丫鬟？
　　溪安想得都快哭出来了，但一无所得，这种分析一向都是墨染所专长的，现在墨染不在她们就完全找不到头绪了。

　　“哦，果然很重要吗。”平梓悦笑了笑。
　　“只对溪安小姐重要，谢府的其他主子，包括谢舫韧老爷在内，都只是把她当作普通丫鬟。”孙二回答，猥琐的长相却带着严肃的神情。
　　“其他人不重要，”平梓悦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别让谢府的人发现你里通外敌。”
　　“我被发现了你也讨不了好，”孙二挤眉弄眼地鄙视，“还有，那些刺客真的没机会找到我头上吧？即使他们发现我被你指使骗了他们。”
　　“为了雷将军而捐躯，你也可以瞑目了。”平梓悦说。
　　“你得了吧，”孙二啐了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雷将军根本不知情，全是你搞出来的。”
　　“搞出来什么？”
　　孙二哽住，平梓悦笑吟吟地转头：“将军这是又要出门以身诱敌了？”
　　“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孙二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见那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立刻溜掉。
　　雷险危皱眉看着平梓悦：“我记得孙二是在谢府做事的，你又做什么了？”
　　“好事，可以去逮刺客了。”平梓悦说。
　　鲁庞石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梓悦，即使没开口，也表露出了浓浓的不信，不是针对‘逮刺客’而是针对那个‘好’字。

　　孙二回到谢府，松了口气，虽然他崇拜雷将军，但在自己背着雷将军掺和到平梓悦计划中的当口上，他真的很难跟自己的偶像相处，他可没有平梓悦那么厚的脸皮，亏心事做再多都笑得仿佛人畜无害。
　　“你叫孙二是吧？”
　　孙二一惊，差点蹦起来，今天第二次被人靠近而没有察觉了，雷将军和鲁大人就算了，怎么……孙二转过头僵笑着看向高傲地盯着他的少女，“溪安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大早出门去做什么呢？”溪安一字一顿地问，“在我命令我院子中的人都仔细查看有无线索时，你为什么离开？”
　　孙二语塞，其实他也觉得在有明令的时候偷偷离开是不太妥，但平梓悦让他只要看出墨染在溪安小姐心中的地位后就立刻亲自去向他回话，不用顾忌任何事，所以孙二才敢溜，因为他以为平梓悦敢这么要求，就意味着那时不会有人注意他，即使唾弃孙二也完全相信平梓悦确能做到算无遗策……但不排除他会刻意留漏洞……
　　那个混蛋，就知道不能相信他！孙二心中磨牙，但面对怒火渐盛的谢家小姐，他只能小心赔笑：“我想可能是有人翻墙进来造成的墨染失踪，所以，就围着谢府外墙走了一圈。”
　　“是这样吗？”
　　“是，当然，溪安小姐。”孙二哈着腰。
　　“那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发现。”孙二冒着冷汗继续编，更让他冷汗的是，他瞟到了一个人在走近，一个很熟的身影。
　　“也许溪安小姐的疑问，我能解答。”那人说。
　　“你是谁？”溪安毫不客气地质问。
　　“是雷将军身边的人，平梓悦。”容柔低声告诉溪安。
　　溪安一愣，一丝明悟飞快地滑过心头却未能抓住，“我只想知道墨染在哪里？安全吗？”她也懒得深想，既然那人说能答，既然是族长所盛赞的雷将军的左膀右臂，那就直接问好了。
　　“溪安小姐何不亲眼去看看呢？”平梓悦笑道。
　　“好，”溪安一口答应，“你带路。”
　　“小姐，出门的借口？”容柔问。
　　“我怎么知道，回来让墨染编。”溪安瞪着平梓悦恨道。

　　当溪安一脚踹开关墨染的房门后，一眼就看到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顿了的墨染。
　　“咦？”平梓悦也看到墨染，倒是有了几分诧异。
　　意图刺杀雷险危的刺客已经尽数斩杀，这些人的来历雷险危等人心中早已有数，不需要留活口逼问，只要保证了他们得不到逃跑的机会，击杀便是必然的结果。
　　“居然拿一个小姑娘作诱饵，你越来越无耻了。”鲁庞石哼道。
　　“如果你能达到这种效果，其实我挺乐意拿你作饵的。”平梓悦遗憾道，绝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