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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一 ...

  •   厚重的铅色云块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犹如滚滚浓烟,遮天蔽日,隔绝了所有温度与光线。

      刚刚经历了炮火洗礼的战场上满目疮痍,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相互枕藉的残缺尸体,凝结了斑斑血块的破损长刀茕立在尸堆之上,在阴冷的风中发出凄凉的孤号,宛若在替死去的主人质问冷眼旁观这场屠戮的上天。一艘巨大的战舰矗立在战场中央,犹如被抛弃荒野的巨兽残骸,冰冷的金属舰身仿佛吸取了脚下无数战士的鲜血,在昏暗的天光中流转着血色的幽光。

      虽然战火在双方人马都付出了惨痛代价后终于止息,攘夷军的医疗站内却忙碌更甚于前,不断有浑身浴血的伤兵陆陆续续地被医疗人员抬到站内,一时之间帐篷内人满为患,嘶哑的呼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身后的帐幕忽的被人撩起,刚刚替病人缝合完伤口的悠奈闻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不出所料是银时熟悉的身影。

      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与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银时此刻就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似的,白色的战袍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他似乎是一下战场就直奔医疗站而来,被拉扯到了极限的神经在视线捕捉到悠奈的身影之后一下子松懈下来,手中染血的长刀伴随着哐啷一声坠落在地。

      “……阿银?!”

      瞳孔猛地收缩,悠奈一个箭步窜上前去险险托住了银时摇摇欲住的身形。

      滴答——

      殷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滴落,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血花。

      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蜿蜒在银时的右臂上,附近的血肉宛若被犁过的土地一样向外翻卷,深可见骨,脓水混合着发黑的血水正不断汩汩往外冒出,将衣袍浸染得一片暗红。

      悠奈的声音顿时高了一个八度:“你的手臂?!!”

      完全被银时的伤势夺走了全部心神,悠奈并没有注意到暗红的血水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紫色光芒,犹如深海中发出微光的浮游生物一眼,流光稍纵即逝。

      “……死不了。”银时无力地将脑袋枕在她的颈窝处,沙哑的声音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对方几乎将全身的重心都压到了她的肩膀上,因此悠奈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银时搀扶到了帐篷内仅空余的床位上。

      “坐着别动!干乱动的话就拔光你的卷毛啊混蛋!”丢下这句毫无杀伤力的威胁之后,悠奈就转身急匆匆地翻找起医疗箱来。

      估计是真的被接连不休的战事和伤势抽光了所有力气,期间银时一直难得老实地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

      滴答——

      “好了,让我看看你的右臂……”

      滴答——

      “阿银……?!”

      视线的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若不是印在雪白床单上的大滩血渍,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殷红发黑的血水成了对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渗透床褥,沿着床榻的边角汩汩流下,在床脚处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

      滴答滴答滴答——

      血水坠落的速度突然加快,粘稠的红色仿佛硫酸一般,贪婪地腐蚀着接触到的一切。

      心脏猛地一窒,待悠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片密闭的漆黑空间中,脚踝之下都浸泡在暗红的血水中愈陷愈深。

      她惊慌地环顾四周,但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和正不断上涨的血海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阿银!!”

      血水不知何时已经漫到了腰间,不知名的恐惧充斥了心口,她徒劳地呼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蓦地有道声音划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刷拉——

      空灵的声音响起,金属制的铃铛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嗡鸣,回荡在黑暗中。

      那是锡杖触地时发出的声响。

      那道声音似是从黑暗中的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叫人根本分别不清具体的声源。

      “……谁?”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反而继续沉默地以锡杖敲击地面,逐渐靠近。

      刷拉——

      躺在床上的悠奈霍的睁开了双眼。

      和室内光线暗淡,熹微的晨光透过木质的窗棱倾洒进来,描绘出角落里家具摆设模糊阴沉的轮廓。

      手往旁边摸了个空,悠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这几年来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在床头的Just We闹钟。

      她眯起眼睛。

      五点三十。

      比上一个星期又早了五分钟。

      悠奈将手臂压在额头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再躺十分钟。十分钟就行了。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在空荡荡的被窝里翻了个身。

      虽然现在时值夏季,清晨却还涌动着些微的寒意,悠奈将被子裹紧了些却还是无济于事,于是便干脆放弃了补眠的奢望,强打精神从并不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去。

      ——距离梦境中出现的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时的幕府为了尽快结束攘夷战争,不惜动用了被称为毁星者的宇宙佣兵的力量,将以魇魅为首的一众战力投入了战争前线。由于她隶属于后方医疗队的关系,并未有机会亲眼目睹他们的真面目,但仅仅从银时事后的伤势来看也能推断出对方的棘手程度。

      眼前蓦地浮现出银时当时右臂上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悠奈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关上了水龙头。

      洗漱完毕,将银白的长发挽起,悠奈提上刀,在经过客厅时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

      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升起,天光由最初的灰白稀薄变得赤金透亮,安静无声的客厅里光影浮动。

      她的目光宛若拥有自我意识般地落在木窗前方的办公桌上,空荡荡的椅背一半沉浸在阴影中,另一半则沐浴在初升的晨曦之下,细碎的粉尘仿若静止了一般在光晕中煜煜生辉。

      不管是糖分匾额,还是沙发茶几,摆放的位置角度都毫无变化,和银时消失前的一模一样,仿佛被定格在了时光中一般,静候着万事屋的主人归来。

      停止的时间已经五年没有转动了。

      她迫使着自己移开视线。

      “早安,悠奈,这么早就出门了啊,路上小心。”

      “早安,登势婆婆。”

      下了楼梯之后,悠奈微微颔首,笑着冲已然双鬓斑白的登势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街角朝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这些年来物资愈发紧缺,店里长期供不应求,常常是清早一开门货物就被蜂拥而至的人们抢购一空,竞争之激烈堪比《动物世界》现场版。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身为常年参与征战的苦逼一员,她估计会很乐意观看人们如何大展神威,为了争夺一颗青菜而使出十八般武艺的壮观景象。

      一个出其不意的扫堂腿放倒了竞争对手之后,悠奈淡定地直起身一把接住从空中掉落的最后一盒草莓牛奶,一个肘击解决了从身后扑来的偷袭者,将钱一子不差地投入收银机旁的屉盘里,然后提着满满一袋子施施然离去。

      今天的运气比较好,没有遇到不长眼地试图前来抢劫的亡命之徒。

      她孤身一人走在满目疮痍的荒凉街道上,危楼破败,钢筋横斜,商牌摇摇欲坠,路边堆满了垃圾沙石。一阵风刮过,泛黄的报纸顿时像是受惊的鸟儿一样扑腾着翅膀乘风而去。

      在阳光照不到的小巷子里,头发雪白的人们了无生气地蜷缩在角落,面黄肌瘦,双目空洞,显然已被剥夺了对生命的渴望,无声的静候着死亡的到来。

      ——是白诅的受害者。

      白诅是五年前以江户为中心突然在全世界爆发性蔓延的致死病毒,因为患者全身的毛发都会失去色素,所以它得名为白色诅咒。被感染的人半个月内一定会死去,毫无对应办法,不论是病源还是传染方式都不明了。为了逃离感染白诅的下场,只要是稍微有点钱权的家伙都选择了弃地球而去,一时间地球人数锐减,只余原本人口的七成左右。①

      曾经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大江户也不复以往的繁华风光,日益沉寂,徒留一具被白诅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躯壳。

      但尽管如此,头顶的夏日也一如既往的炽亮璀璨。

      四季仍在更迭,生活还在继续。

      就算是少了某个人也一样。

      刷拉——

      身后蓦地传来了空灵的金石之音。

      脚步一错,瞳孔微缩,悠奈猛地回过头去,但触目所及之处并无看到任何人影,映入眼帘的只有幢幢荒废的高楼大厦。

      就像是水面扩散的涟漪一般,眨眼间就消散无痕。

      估计是幻觉吧。

      她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往前迈开步子。

      *

      夜幕已然降临,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眺去,能依稀看到初绽光华的明月以及星星点点在黑暗中亮起的各家灯火。以前总是能听见邻里传来的谈笑说闹以及看电视的嘈杂声音,现在却只有哗哗的流水声与自己相伴。

      关上水龙头,悠奈将双手在毛巾上晾干,随后将盛好的汤菜碗筷端到外面的客厅茶几上摆好。

      神乐和新八早在几年前就各自独立了出去,关系更是和银时尚在时不能同日而语,几乎恶化到了冰点以下。

      脱胎换骨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两人这五年来的变化了。

      神乐变成了蜂腰长腿的御姐,新八更是由戴着人类的眼镜进化成了真正戴着眼镜的人类——这已经不是不同的成长了,这是质的飞跃啊!这是直接从亚古兽进化成钢铁暴龙兽、从库林变成弗利萨的异变啊!

      但除了身量上的增长以外,这两人的别扭属性也是登上了另一高峰。两人几乎是见面就吵,各种冷嘲热讽,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二人迟来的中二叛逆期了,如果不是因为理解二人都想要继承银时意志和责任的心思的话。

      为了缓和新八神乐两人之间的关系,悠奈可以说是伤透了脑筋,但除了以“我一个人很寂寞啊”这种打感情牌的方法强制两人每晚都来聚餐以外,根本毫无进展。

      擦,家庭纠纷什么的最难办了!

      更令她无奈的是,这两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往往另一个人前脚刚走,下一个人就会掐着点出现在门口前来吃晚餐,及履行了陪她吃饭聊天的约定又避免了和对方见面的麻烦,简直不能更默契。

      明明就感情很好嘛喂!明明就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得不得了啊喂!都可以去代言心心相印纸巾了啊喂!让处心积虑、呕心沥血地想办法修补两人关系的她情何以堪啊喂!

      累感不爱。

      悠奈一边这么腹诽着一边将电饭煲摆到茶几末端,将饭勺插丨到米饭中。

      也不知道今天先来的会是新八还是神乐。

      她瞄了一眼时钟,估算着顶多再过五分钟就会有人叩响门铃,而一贯冷清的万事屋客厅则会迎来一日中最为热闹的时刻——嘛,其实严格来说只不过是从她一个人吃饭变成了两个人在一起相顾无言、互相取暖罢了。

      神乐新八会相继搬出去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管是桌上永远缺少的那一副碗筷也好,还是安静的气氛和空出的座位也好,都无时无刻不尖锐地提醒宣告着某人已不再的事实——那个总是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一边挖鼻孔一边看《少年Jump》的懒散身影。

      “叮咚——”清脆悠长的门铃声忽的传来,悠奈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快步走到玄关口拉卡大门。

      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视野里的除了面色不愉的神乐新八两人——好歹把那副互相嫌弃的表情收起来啊喂——还有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黑底红边的衣着外罩着会有水纹的白色和服,腰间则别着一把相当眼熟的木刀,在瞥到这幅烙印在记忆之中的装扮时,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然后,悠奈便看到了对方奇葩的长相。

      ……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悠奈面无表情地迅速关上门,但对方却像是料到了她的反应似的,飞快地上前一步撑住了门框,半探进身子然后抬头冲她露出一个能闪瞎人狗眼的笑容:

      “哟,那个,我是珍宝。”

      ……你他喵的是谁啊?!那个自来熟的态度是肿么回事?!会直立行走的生丨殖【哔——】她才不认识啊喂!鬼才认识你啊混蛋!

      内心里霎时有万千吐槽奔腾着呼啸而过,估计是她一脸“什么鬼”的表情太过明显,一旁的新八清了清嗓子,然后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淡漠道:

      “这个【哔——】……不对,是这家伙第一次上江户,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多半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只会给已经连续加班多月的街道清理办添麻烦罢了。”

      结果你根本就是嫌弃对方会影响市容吧喂!话说你刚才说了【哔——】吧?绝对说了【哔——】吧喂!要哭了哟,人家真的要哭了哟!眼角都已经挂上了晶莹的泪花了哟!憋着眼泪真的憋得超辛苦的啊喂——!

      珍宝在她的注视下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

      悠奈木着脸打算合上门:

      “不好意思,长得像生丨殖【哔——】的生丨殖【哔——】不得入我家门。”

      “到后面根本就变成【哔——】了吧喂!话说这是歧视啊,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啊喂——!”

      虽然那个叫珍宝的家伙一直在身后这么叫嚣着,悠奈却始终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啧,没办法,谁会对一个会活动行走的【哔——】的抗议上心啊。

      在踏入客厅之后,那家伙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滔滔不绝的抱怨声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突兀地没有了声息。

      “怎么了?”她挑挑眉转过身来,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怔怔地注视着客厅里的一切,眼眸中竟浮现出称得上是怀念的复杂神色。

      但对方很快便回过神来,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干笑着道:“只是觉得保养得很好罢了,啊哈哈,家具都保养得这么好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吧啊哈哈。”

      保养得……很好吗?

      眼眸闪了闪,悠奈移开视线回过头,敛去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并未接话,反而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建议道:

      “我再去多煮一些饭菜,你们先开动吧,不够了就跟我说,茶先自己泡……”

      话还未落,身后就传来神乐新八异口同声的回绝:

      “不用了,我吃过了!”

      额上的青筋欢快地跳了跳,悠奈哪可能放过这个难得让两人共聚一桌的机会,当即回头扬起和煦的笑容一字一顿、咬字清晰道:

      “不用客气,一起吃。”

      “……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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