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孩到男人》马觅梦

22、第22节：追梦人

　　人各有志，各奔前程，志向的范畴广，前程也千差万别。有的人志在千里，成名成家，成将成相；有的人志在百里，扬名获利，荣华宝贵；有的人志在十里，家业兴盛，荫福子孙；有的人志在一里，体暖肚饱，万事大吉；有的人志在渺茫，幻梦来世，山珍海味；有的人志在绝望，行尸走肉，无所用心；……纭纭众生，各各嘴脸，社会五彩缤纷，世界精彩纷呈，人类思心异向，事情悲喜胞生。正因此，许多人无奈于社会而又舍割不了凡尘。
　　石泉湾人是志在一里的族群，他们最大的愿望和追求是不求人不欠债可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别无他求的无忧无虑的平淡日子。假如有一群不安于现状的年轻人的话，他们最远最远的梦想也仅仅只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加入志在十里的行列，成家立业，家道兴旺，发财致富，荫及子孙。心胸宽广者，则希望有能力帮助邻居，使全村人过上好日子。他们终生脸朝黄土背朝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世世代代苦打苦拼，流尽血汗耗尽生命，为着实现那个伟大而渺小的梦想。
　　周新水是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人，当别的人们还只有所想时，他已经行动开了，水乐园即是明证。两年前他提出建设一个果园时，全村人一致反对，认为不切实际，妄费气力；屈七生还作出科学论断，说什么山阴太大阳光不足，山泉太多土壤偏冷，不宜栽种果物。新水哪里听得进去，在龙江水的大力支持下，他按自己的计划行事。爷孙俩日夜奋战，风餐露宿，终于开垦出了水乐园。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一次性买全果苗，前前后后购买，所以品种不一，虽说以柑桔居多，但也不失为一个果树王国。更有的是从山上移植的，比如杨梅，铃金子，山柿子之类。在新水精心的护理下果树长势茂盛，有的可望明年结果；似乎推翻了屈七生的不宜栽种的诳言。祖孙俩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新水有许多好梦，这些梦的归宿点都是一样的：发家致富。他为梦的实现努力拼搏他相信付出总有回报，挥洒血汗耕耘，没有不收获的道理。新水没读多少书，但他了解不少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勤奋拼搏带领一方富裕起来的人们的事迹，他尊崇他们，以他们为榜样，每想起他们，就有抑制不住的感慨和冲动，生发一股无穷的力量。新水是平凡的，然而他是平凡人中的不平凡人。
　　近来，新水处于为难之中，其因是婚期一天天临近，而准备筹办婚礼的钱被卓林老汉借去作了山秀河水的学费。没钱，没办法建洞房；没有洞房，则成不了大礼。新水着实为皮苦恼不已。
　　他的未婚妻黄秋英是老队长黄庆荣的站女儿。他俩已经谈了六年了。如果不是因为水乐园，秋英去年花朝日就成了过门媳妇，说不定现在已抱上儿子了。当时水乐园刚开垦出来，正逢春季，是栽树的大好时节，新水一咬牙，不顾众人的劝阻，把三百块钱用来买果苗。两对老人见事已至此，也不再责备新水，只得请来先生，另择吉日良时，先生闭目一想，掐指一算，定下了明年的小年日为佳期。秋英见婚期延后，老大不乐意，伤心哭泣，好些时不肯答理新水。现在，新水犯难，可想而知。
　　家中有两间房，一间做厨房，一间是公公婆婆的卧室，新水自小借宿江水家，同江水住一起。如今要迎娶秋英进门，必需重新建一间新房做洞房；新水也着实为此努力；谁想到天不遂人愿，两次的钱都挪用到刀尖上去呢。但是，婚期已经变过了一次，若再取消，叫新水怎么面对秋英呢？就是两对老人那一关，他也无法通过，要命的是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呢？他思前想后，终无良策。
　　再过一个多月即到佳期，新水越来越觉得时间的紧迫；事不容迟，他决定同秋英商量：再一次推迟婚期。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月亮冰冷着脸老大不高兴地挂天空，寒风习习，万籁肃静。新水和秋英手拉手走进水乐园。新水约她出来是要把事情全盘告诉她，可是他一时又开不了口，所以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绕来绕去的兜圈子，一面思想作着激烈的斗争。
　　秋英有些不受用：“叫我出来只说这些？天气好冷，我想回去。”
　　新水抱住她，欲言又止：“我---河水山秀上学去了，-----我……”
　　秋英说：“感到孤单了吧？我也越来越觉得孤单。好在离过年不远了。”
　　新水无言以对。
　　秋英问：“我们的新房子该动工了吧，好久不见你谈它了。”
　　新水迟疑一会，说：“今天我就是要和你商量房子的事，秋妞，情况有些变化，我们的新房子不能按期动工了，我把钱借给河水山秀作学费了。”
　　新水又飞快的速度说完，而后等待着秋英的反应。
　　秋英完全怔住了，定定地看着新水，说不出话来。
　　新水急道：“秋妞，我不是故意的。”
　　秋英挣脱开他的怀抱，哭出声来：“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晓得！你总是欺骗我，让我一次又一次空欢喜！”
　　新水说：“我哪里骗你呢，现在不是跟你说了。”
　　秋英说：“那天借钱出去怎么不同我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新水解释说：“那时怕你不同意，又怕你一时不能冷静把事情闹出去，让公公婆婆晓得了不好办。”
　　秋英说：“我现在也不同意，你欺侮我，我为什么要同意！我回去找公公婆婆评理去！”
　　新水赶忙拦住她：“秋妞，你太不懂事，我是担心公公婆婆急坏，所以才先找你商量。你倒好，直通通地跑去告诉他们。他们最大的心愿是早日抱上曾孙，听到我们又水结婚，岂不……”
　　秋英说：“现在和我商量有什么用！你自己做人情却拉我做陪罪羊，我不干！你去把钱要回来！”
　　新水激动了：“没有钱他们念不成书的！”
　　秋英说：“他们念不念书和我什么相关，我是认定了小年日要结婚！”
　　秋英要走，新水死死地拦住她。“秋妞，你冷静点好不好！你乐意他们回来作田吗？全村人都希望他们能丢掉锄头，你不希望吗？有书念而不能念，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当初我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而阿公阿婆要我退学时，我如遭五雷轰顶，欲哭无泪。我敕死敕活要书念；可是我回来了，开始与田地打交道。我听从命运的安排，没有大闹情绪。可是你晓得吗，这些年我是怎样的痛苦无奈劳累无奈绝望无奈煎熬过来的。我怨恨阿公阿婆，怨恨乡亲们，他们为什么不供我念书？然而我平静下来，我原谅了他们，他们也是不忍心看着我失学的，因为穷，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交学费。我回家---种田了。我的伤痕是无法痊愈的。河水他们上初中后，我时常想，他们将重演我的悲剧吗？面对其它孩子，我也会情不自禁地问自己：他们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于是我暗下决心，我走过的路不能让他们再走，我要尽一切帮助他们。他们不应该受打击和折磨，不要因贫穷而失学，他们需要实现他们的美好的梦！”
　　秋英不听，她说：“我不管这些！十二月二十五日，要么你娶我进门，要么你把八字退还我，我不是卖不出去的货！我不能让别人笑话我！”
　　秋英失去理智，她蛮打蛮撞的要回去。新水紧紧地抱住她，借着月光呆呆地看她，猛然他疯了般地拼命地吻她，她拒绝不了，只得顺从他。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秋英伏新水肩上嘤嘤地哭：“新牯，你不欢喜我了吗？你对大事一点不着急，好像玩过家家，推来推去的。新牯，我爱你，白天黑夜里我想你。我盼望早点结婚，那样我就可以日日夜夜守着你，永不分离。”
　　新水轻轻地拍着她：“我答应不再推迟婚期；可是你得原谅我没有做新房子。我们向钟婶家借间屋子做洞房，你说好不好？”
　　秋英点点头。
　　新水和秋英向黄庆荣夫妇说知这件事，庆荣大笑：“你们才刚互通消息啊，卓林老汉早同我和亲家公说了。我们已商定婚礼照期举行。卓林家有四间房，借出东边那间做洞房。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新水和秋英欢心地笑了。